天崗街這塊挨近集市,店面基本聚在這,破落的居民區在後邊層樓疊榭。夜裡刮妖風,黎也擋著額頭拖行李站到路牌下,翻出揹包裡紙頁上記好的號碼,一個數一個對著摁,播出去,等待,幾十秒無響應,咬了咬牙,手機揣回兜。
遙瞻掃一圈兒,幾家下雨忘收的衣服還在鐵鏽防盜護欄上迎風飄,店鋪大部分關門閉燈,小部分只亮著燈牌燈箱,更小的部分尚在營業。
黎也插兜進了家小賣部,行李放門口,站收銀櫃前,指了指貨架上的礦泉水。卡在關門點,不容易有客,店老闆遞水時多看了她兩眼,她把臉掩低,十七八歲的姑娘模樣就長開了,滿臉膠原蛋白,瞧得出年紀的水靈漂亮,她聽得出店老闆笑得還算和氣,心底仍舊止不住發毛。
問她哪家孩子,這麼晚還在外邊,黎也不答,捏出司機找回來的零錢,櫃檯上扔個響,腳下生風蹚出去。
抓好皮箱,往側邊走,離開那處小賣部店燈投照範圍,黎也懸著氣停步,擰開水灌入喉腔。
“別他媽又帶人往客房裡搞!”
肩膀驚得猛顫,一口水從喉管嗆出來,黎也扶著皮箱直咳,眼睛咳得通紅,側臉看向“平地一聲驚雷”的源頭。
入目一豎“住宿”倆紅字兒,敞著貼掉色紅對聯的玻璃門,裡頭亮堂,破舊簡陋,一條窄道通樓梯,大冷天穿條紋長裙凹身姿的女人攙著個膀大腰圓腳高步低的男人,男人吼話裡滿腔酒氣:“你是我爹還我是你爹?!這是老子的房子,老子掏了錢,愛他媽住哪兒住哪兒!”
女人看不清臉,在一下下拍撫他後背,輕嗓細哄:“哎喲別說了,跟孩子吵吵啥……”連拖帶拽就把人弄上樓。
到這為止,聲息消頓片刻,黎也看到前臺櫃邊站著的男生,很高,側著臉,一回身就踹了腳在櫃檯邊。
家醜熱鬧不興看,黎也捏緊礦泉水瓶,拽過行李要往前繞走,倏一抬眼,脊背發涼地定住。
臉完全露出來,面廓硬朗,土生土長的小麥膚色,連帽衫兩條帶子一長一短吊著,身形配得上身高的強健,男生啐罵完,兩指夾的煙咬回齒間,一雙眼生得狼戾,未收斂的兇狠目光正直愣愣地,向著店門口停駐的陌生姑娘。
秦文秀被打進醫院那時作了報警處理,警方聯絡到黎偉光,黎也次日只上了半天課就被接走。
印象中的父親一貫溫藹,除卻偶爾擺長輩架子,各方面從未苛待,懂人情世故,鄰里關係都搞得交口稱譽。黎也沒怎麼見他發過脾氣,最深刻的只當屬他們見到秦文秀那個半死不活樣的下午,病房裡的口角爭執幾乎貫徹外邊整個廊道。
黎偉光氣到說話斷斷續續地失語,太陽穴脹紅,手指著床榻上掩淚痛哭的女人和坐在床邊罔知所措的小姑娘來回比劃。
四人間的經濟型病房,病床與病床之間只隔半米過道,擺置物臺,沒有簾兒,尚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