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也是澀的,粗糲難嚥的一把沙。
她想到分開前靳邵那個陰寒的眼神,想到黃銳今天興起叫住她講的那許多。按理說那些事她不該知道,黃叔當她是自己人,說小邵身邊的好朋友都多少知道的,他也總不會帶外人來家裡吃飯。
黃銳自嘲是年紀越大,越發地容易觸景生情,十幾年前的事兒,埋在人心底至今記憶猶新。那會兒自己才剛調來桐城鎮任職,還未成家,在街裡租房,當個小警察,上下班規律,靳邵這孩子,是總在路邊碰見的,那時候才剛上小學吧,寡言自閉,總是一個人玩,坐在板凳上,腳底磨小石子,抱著腿看萬里無雲,他的小世界裡安靜又孤獨。
黃銳總耐不住好奇,去跟他說說話,逗逗嘴,後來會帶點小零食、小玩具,孩子單純好哄,你掏一點兒好,他就恨不能把自己的全部都給你,但他太小了,他什麼都沒有,能給出的只有積累幾月卻仍舊綿薄的零花錢。
當時黎也聽得出了好一會兒神,笑:“他那時候這麼乖?”
“是啊,那個年紀都是頑皮蛋,他最乖了。”黃銳也笑,笑著笑著,眼皮下泛了層酸,“一直都乖。”
小少年可倔,黃銳每次都是笑吟吟地收下,又悄摸摸地塞回他的小兜裡。
倆人很快混熟,黃銳也慢慢發現不對,炎熱夏季裡,這孩子總穿一身長袖長褲,小小身體捂得嚴嚴實實,拉開一看才知道,新傷舊傷、青紫紅塊都密集地綻開在幼小瘦弱的皮肉上。
黃銳一氣之下拉著靳邵上門要說法。
那年到處都是荒涼破敗的老房子,街區鋪面房普遍又髒又舊,靳邵他們家新起的兩層自建房領異標新,那會兒還不做旅店,錢只夠裝修一層,二層是毛胚房。
到家門口,他媽媽張明珠一見就驚恐地把他拉走,指著那麼乖巧聽話的孩子說他頑皮才被打,家裡教育孩子而已,僅此而已。
明眼人哪能瞧不出話裡幾分真幾分假,他到底是外人,多嘴不得。
直到一通報警電話,把他和他媽媽送來,母子倆被打得鼻青眼腫,不成樣子。打人者是其父親靳勇,當晚回家喝了點酒,和張明珠大吵一架,失控之下動手毆打,孩子上前阻攔,一併被痛毆,撐著力氣跑去找鄰居報的警。
警局裡一見到黃銳,他就發了瘋般衝出母親的懷抱,臉紅筋漲地跪在地上慟哭,那麼羸瘦孤弱的孩子觳觫地叫喊著爸爸要殺掉媽媽,像抓住救命稻草,低三下四地懇求他們把父親送進監牢,他用最惡毒的詛咒期望那個男人去死,怯弱的母親卻窩在椅子裡泣不成聲,她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肯說,孩子人微言輕,自是不當數的。
而罪魁禍首的父親也在另一邊一口咬定喝了酒,情緒激動,倆人是經過口角衝突才動的手。
見怪不怪的同事就只告訴黃銳,這種事兒在鎮裡多了去了,年年都有,年年如此,案子自然而然就以家庭糾紛處理。
黃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