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弄的人百轉千回。
葉深一路沉默回到基地,俯身拾起壓在滑鼠下那疊紙,面色複雜。紙用的大約是冬管中心的報告紙,抬頭還有花滑女單部的字樣,紙質輕薄,薄如蟬翼,卻載著洋洋灑灑萬餘字,沉得他幾乎捏不住,不得不坐下來,定定神才能細看。
女孩的字型偏瘦,寫著纏綿曖昧的心情,卻透著嶙峋清嘉的傲骨。
葉深手指輕輕撫過已經乾涸的墨跡,字字句句看入眼中,直到夜空裡天狼星升起來,在西邊的天空閃著紅光,像是誰拿煙把穹頂燙了個窟窿。他又想起初見時,女孩笨拙握著打火機卻點不著火的樣子來,刻意成熟的妝容也掩不住眉梢眼角的青澀。還是個孩子吶。
怎麼一步步就走到了今天?
葉深仰坐在靠背椅上,小臂橫在額間,手中捏著的信紙就覆在了面上,染著淡淡的墨香與……馨香。最開始,他只當這女孩是陸明燁叛逆期的妹妹,殺馬特的打扮,纏人的性子,十足中二期的小孩。轉折是在那次偶然看到她以前花滑的比賽影片,驚豔,惜才,自己做電競手下也帶著一批跟她差不多大的小孩。大好的天賦,大好的年紀,就因為沒有在需要的時候得到正確的引導,平生泯然眾人,這樣的例子他這些年來看過太多,在電競界更是常見,每一例他都深覺惋惜。因為這份惜才的心思,他才想要帶這小孩吃頓飯。誰知道,就從那頓飯開始,女孩對他卸下了防備。而日料店裡,女孩問起他陳年舊傷的事情,他認真作答。他本就是寡言的性子,鮮少與人閒談,誰知竟然能與一個剛成年的小朋友聊得投契。當時不覺,現在回想,大約從那時候起,事情就起變化了……
然而這是不對的。
送她去醫院,帶她做心理諮詢,葉深清楚女孩身處困境、艱難再起,她口中的“喜歡”不是她以為的那種喜歡,她對他的依賴也不是她以為的那種依賴。她的一切在他眼中都是攤開的。從社會關係上來說,兩人之中他無疑處在絕對強勢的位置。如果這樣的關係裡,他做出任何逾越的舉動、哪怕只是暗示引導,都是不道德的,是卑鄙而枉顧女孩長遠的。他不能主動,也不能接受。最應該做的,其實是明確的拒絕。可是他只是晚了一點看信,都讓女孩眼中寫滿了傷心委屈。拒絕與教導的話,在他心裡盤旋了一路,卻始終說不出口。
葉深捏著那薄如蟬翼的信紙,指尖用力,捏得紙頁擦蹭,簌簌作響。
兩難呵。
陶鹿是他的兩難。
回到冬管中心的陶鹿卻是笑嘻嘻,心情好。萬字情書送出去,這兩週來壓在胸口的一塊大石卸下來,她真是“無債一身輕”,連齊珊珊慣常的抱怨,都不能讓她皺一下眉頭。
這天,教練員把接受特訓的三人集合起來,董真教練過來開了個小會。
“你們三個這兩週好好調整下狀態,下個月在加拿大惠斯勒(whistler)有一場雙邊交流賽,除了幾個固定的國家隊成員之外,我打算帶你們也一起去,看看國際上的水準,取長補短。”
惠斯勒位於加拿大溫哥華,是世界知名的冬季滑雪聖地,曾協辦過2010的冬奧會。冬奧會結束後,設施儲存下來。陶鹿三年前還曾去參加過交流賽,很喜歡當地的風景。
齊珊珊和江雲馳都很驚喜,笑起來。
陶鹿一開始也笑了,忽然想起葉深來,這一去一回只怕又是個把月見不到了。她還等著葉深看完情書的反應呢。葉深送她回來當晚,她就按耐不住,在微信上一個勁兒問他看了沒。好不容易等葉深回了“看了”兩字過來,她又不滿足,問那感想呢?回覆呢?
那邊沉默了很久,久到陶鹿打著呵欠以為他睡著了的時候,忽然跳出一行回覆來。
【葉深】:字寫得不錯。
啊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