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正堂之上,長孫無忌居中而坐,大理寺卿孫伏伽、刑部尚書張亮、已然調任侍中卻依舊兼著御史中丞的劉洎分列左右,四人冠冕莊嚴,面無表情,一股威壓蕭殺之氣頓時在堂中瀰漫開來。
三法司代表著帝國最高的審判權力,在這裡,任何一個權傾朝野的重臣都會被這股莊嚴厚重的氣氛所壓迫,兩股戰戰、冷汗直流乃是尋常事,因為一旦三法司給予判決,原則上即便是皇帝亦不可輕該。
對於罪臣來說,此間不啻於閻羅殿,於此走上一遭,是生是死便盡在旁人之手操控,任你權勢再大,亦是毫無反抗之餘地……
丘行恭被帶上正堂的時候,一襲常服褶皺邋遢,花白的頭髮亂糟糟不曾梳理,以往令人膽寒的一臉橫肉如今鬆弛頹廢,每一條皺紋之中都蘊滿了恐慌與絕望……
何曾有半分昔日馳騁疆場、橫行官場之強硬霸道?
……
長孫無忌未等發言,坐在他身側的孫伏伽輕咳一聲,道:“請丘大將軍就坐。”
便有大理寺的官吏趕緊搬來一張椅子,放在堂中,丘行恭瞅了孫伏伽一眼,微微頷首,聲音沙啞道:“多謝。”
撩起衣衫下襬,穩穩當當的坐在椅子上。
長孫無忌輕瞥了一眼孫伏伽,心道此人的確性情寬厚,即便丘行恭的罪名幾乎已經確鑿無疑,罷官奪爵已成定局,卻依舊要維護丘行恭最後一絲顏面,身為大理寺卿謹守法度絕不徇私,同時尚能以這等清正之風受到滿朝讚譽,確實不容易。
他最擅笑裡藏刀,除去房俊之外輕易不會當眾予人難堪,自不會於這個時候反駁孫伏伽的意見,即便此間乃是有他主導,孫伏伽的行為略微有些僭越之嫌。
長孫無忌不反對,張亮、劉洎更不會去平白得罪人,說到底大家昔日同朝為官,皆有袍澤之情,平素或許形容陌路、互不往來,但是倒得這個時候,誰又好意思落井下石呢?
保留一份體面,亦是不錯。
待到丘行恭坐定,長孫無忌並未舉起面前桌案上的驚堂木,而是將其輕輕撥在一旁,手肘拄著桌面,對丘行恭和顏悅色說道:“陛下有過交待,汝乃於國有功之人,哪怕犯下彌天大錯,亦要給予體面,故而今日於這大理寺衙堂之上,老夫亦不會使用那等刑訊逼供之手段。但老夫希望汝能夠明白,刺殺房俊之車弩以及鑄造錢幣之模具,盡皆於汝家老宅被搜出來,斷然不是汝一句‘不知情’便可搪塞過去的,陛下給汝體面,汝亦當給予陛下尊重,坦白交待出來,大家都輕省一些。”
對付丘行恭這種人,即便可以刑訊逼供,亦是沒有多大用處的。
此人暴虐成性,當年代州都督劉蘭成謀反,皇帝下令將劉蘭成腰斬,丘行恭竟然挖出劉蘭成的心肝烹食……跟隨皇帝久歷戰陣,每戰必先,悍不畏死,往往身被數創而面不改色,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
諸般刑具加之於身,怕是照樣面不改色,口供得不到,反而會使得他長孫無忌落下一個殘暴不仁、虐待功勳之罵名,智者所不為也。
對這等暴虐之人,唯有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方有可能鬆動其防備,自己招供出來。
然而他一番話說完,目光緊盯著丘行恭的面部表情,卻見到丘行恭緩緩闔上雙眼,上身輕輕向後靠在椅背之上,一言不發。
長孫無忌面色頓時難看起來,這是明擺著拒不招供啊!
心中怒氣隱忍,不悅道:“大家都是體面人,敢做下此等事,自然早已想過所需承擔之後果。事成一飛沖天,事敗萬劫不復,大丈夫但求縱橫睥睨,生死等閒事耳!敢做卻不敢說,豈非懦夫行徑?世人所不齒也。”
裝硬氣,不怕死?
長孫無忌自然不會束手無策,似丘行恭這等軍伍出身之悍將,或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