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如果可以他並不想打破如今的平靜,因此他在洪武四年緊急召回出使吐蕃的王褘,令其領使節團出使雲南,說服當時的梁王投降大明。
這在外人看來是一件完全不可能的事情,要說服一人背離自己的宗主國,要麼靠誘,要麼靠勢。
梁王不管怎麼說都是居於群山之外,有山巒瘴氣庇佑,外攻不易,守成卻不難。
何況梁王若是做北元的梁王,他就是一地土皇帝,若是投了大明,別的不說,雲南是肯定不會讓他繼續待下去的,又要防備他和北元接觸,他的命運要麼就是囿於應天府天子眼皮下,要麼就是發配西北和沙子為伴。
無論如何,大明都給不出能夠讓梁王心動的價碼。
那靠勢呢?
大明建國不過四年,北有北元,東有倭寇,誰都清楚大明的皇帝不可能在此時和雲南開戰。
既然無誘無勢,王褘要如何說服梁王在此時投靠?沒人認為他能完成這個任務,所有人都覺得王褘此行是去送死。
明、元之間已是仇深似海,可沒有什麼兩國交戰不斬來使的說法。
王褘則不,他帶著躊躇滿志與滿腹經綸,懷著著必死之心走了五個月,於洪武五年六月抵達了昆明。見到梁王的第一時間,他便侃侃而談,將如今局勢分析得頭頭是道,滿朝文武均相顧駭然,生出投明之心,然彼時梁王心存僥倖,只是安排王褘住在使館內,使出了萬能的“拖”字訣。
“我當時對此等情況亦是有了預料。”回憶起幾年前自己的舉動,王褘忍不住撫須,“於是我拿使館當做了學堂,開班授課。凡是有意學我漢家文化者均可入學,如此,倒也與不少學子結緣。”
“若是再給我些時間,我有把握能夠勸通梁王。只可惜時不我待,彼時北元逃入荒漠,彈盡糧絕,他們是絕不可能放棄雲南這個糧倉的。我抵達雲南後半年,北元便遣使者至雲南,梁王生怕與大明交往之事被察,便將我藏於民居,不料還是被察覺,使者令梁王殺我以證其無不臣之心。”
王褘說到這兒搖搖頭,嘆息一聲,眼中帶上悲愴,“我已做好殉國準備,怎料有一服兵役之士聽過我一堂課,便覺與我有師生之情,不願我死,遂冒死相救。然梁王為表心意,派出的追兵眾多,他不過一人爾,又如何能擋千軍萬馬?”
“那人原是個獵戶,他將我託給其同鄉,換上了我的衣裳帶著追兵入了林子,故意引來猛獸……”一語未完,一行熱淚已從眼角滑落,老人哽咽不已,“我被那獵戶的同鄉帶走,逃到了他的家鄉,得村人庇佑,隱姓埋名苟活至今,唯一想看見的,便是雲南歸附那一日!如今,我已如願。”
宋濂沉默許久,長嘆一聲:“當真義士。”
他與王褘當年均是儒家大拿,桃李滿天下,見才心喜是尋常,傳道授業更是本能,從不圖回報,沒想到末了竟有人為了這半師之誼付出性命。
著實可敬可嘆。
待到王褘情緒稍穩,宋濂又將自己來到此處的前因後果說與老友。
比起王褘的驚心動魄,他的經歷倒更有些怵目驚心的味道:“吾那不孝孫兒牽扯進了胡惟庸案。”
王褘頓時大驚,滿是不敢置信。胡惟庸案之大牽連之廣,連他在雲南都有聽聞,“慎兒,他不是一向行為謹慎,怎的會?”
宋濂擺擺手,“再謹爾慎之,也避不開官場人情,當年之事,不提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