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我想了很久,還是決定帶你來見真正的玥玥。即使是殘酷的真相,也好過溫暖的童話。”
如果離明月不告知蘇明安真相,也許蘇明安真的會以為,司玥和月月就是玥玥本人,他只會辨認哪一個是真正的玥玥,不會感到悲傷。
但蘇明安慶幸自己知道了真相。
……她怎麼能把自己藏在被人遺忘的過去,自己擁抱死亡與孤寂,留下兩個迎接幸福與新生命的“她”?
“……還有什麼辦法嗎。”蘇明安輕聲說。
“門徒遊戲裡應該有辦法。和你的主線任務並不衝突。”離明月說:“若有類似生命的權柄,應該能幫她延壽。”
但他說的僅僅是“延壽”。
像對待一位百歲老人,誰都知道老人很快就要抵達終點,所有的步驟都僅僅是為了延長那麼一兩年。
觀測者何其自由,在每個世界都享盡人生,可過於漫長的時間,也代表著她與玩家之間存在深深的時間溝壑。他的半年,相當於她的千年,所以當他抵達十九歲,她卻已垂暮。
這是理所當然的結局,早在舊日之世就有了預兆。他卻以為她能享盡年華,直到他也逝去為止。
可她分明比他要前。
現在,最後的最後,終於輪到他來直面這個縈繞不散的問題了。
“……還有一個一勞永逸的辦法。”離明月抿了抿唇,還是嘆息:“幫她……升維。”
成為像疊影一樣的人。永遠自由,也永遠孤寂。
羅瓦莎位格極高,若是一直走下去,應該能找到一些升維機會,就像樂子惡魔和星火一樣。相信星火是願意幫的。
“我知道了。”蘇明安微動著嘴角。
他在想,他有很大機率升維,無法歸鄉。他可以幫她一起升維,再加上想升維的諾爾……也許他們還能弄一個“高維組合”呢!在宇宙中逛一逛,閒來無事隔著屏障看看自家的星球,看呂樹和山田他們在太華山旅遊、看他們去林音的家鄉吃火鍋、去北國體驗冰雪風光、去看無人帶領的薰衣草,直到呂樹他們生老病死,直到呂樹他們化為墳冢,直到星球上沒有任何一個自己熟識的人。然後在茫茫宇宙中旅遊,找尋新的風景……好像也挺有意思,對,挺有意思。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心中發出笑聲,他的表情卻宛如死水,忘記了怎麼排程肌肉。乾癟的笑意牽扯在他的嘴角,看不出是哭是笑。
他已經習慣了在自己心情低落的時候,想一些高興的事,哪怕不好笑也會強迫自己笑出聲。這樣一來,他看上去就又恢復了正常。
內裡的支離破碎,只要沒人能看見,就可以了。傷口當然不會癒合,只會在磨損中一次比一次更破碎,根本拼不起來,但如果他故意看不見自己的傷口呢?
等他被繁忙的任務逼迫得漸漸遺忘,忘掉了自己的不高興,自己就“快樂”起來了。
畢竟,如果連他都低落了,呂樹、諾爾、伊莎貝拉他們都會擔心,沒有任何好處。
於是,他伸出了兩隻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讓它翹起來一點,這樣的動作也許真的有用,莫名的,他感到自己乾癟荒蕪的內心,漸漸湧現出了一絲類似“快樂”的情緒,像是從石頭上湧出了清澈的泉水。他便笑著,收起了玥玥的書,朝著離明月笑道:“好了,教父,我要回去準備一下了。”
門徒遊戲的第三關,他不能以脆弱的模樣上場。
離明月垂眼望著他,眼中雲霧縹緲,滿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好。”離明月說。
蘇明安回身,一步步往外走,展覽廳格外安靜,腳步聲落針可聞。冷光燈照在他微顫的眼睫,嘴唇上揚著,微笑著,像合格的第一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