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鎮偊笑了笑:「既然諸位都沒有意見,那這件事就這麼……」
「陛下,臣認為此事還需要多做考慮。」公孫羊道。
周鎮偊並不著急,問:「尚書令何出此言?」他不怕辯論,只有辯論得越深入越清晰,越能夠讓所有人明白為何要這樣做。
公孫羊緩緩道:「陛下自上位以來,興師動眾,勞民傷財之舉眾多,不宜在此時大興土木。夏王朝時,曾經派發三十萬人在北河修築長城,但最終還是失敗了,使百姓怨聲載道,又無助於邊防大事。而在河套地區所修築的長城,也正是因為無用,才導致匈奴入境。」
夏王朝時,夏皇帝也是非常有雄心壯志,準備在北邊修整整一條長城抵禦匈奴入侵,但當時的生產力水平放在那裡,夏皇帝四面開花,不斷加重徭役,最終使百姓沒有了活路。而東拼西湊的長城也大多數半途而廢,等於是白白消耗了百姓心力。
周鎮偊道:「在河套地區修建邊郡,和在北河修築長城是兩回事。如今匈奴勢大,邊郡時刻面臨著匈奴的騷擾威脅,佔領河套地區是反擊匈奴的必要條件。當初夏王朝心思太大,意圖為整個北邊建立防禦線,所以耗資過大,區區兩個郡,以大越的國力還應付得來。」
「而且,長城未必無用,匈奴能夠越過長城的原因,是長城之後,是一片空地,各郡無法及時趕去支援。在此地建立邊郡,正好能彌補這個空缺。」
公孫羊一時怔住了,默默地退下思考皇上的說法。
周鎮偊揚了揚嘴角,就在這時,一個人慢慢走出來,朝皇上行跪拜之禮後,道:「臣認為此事不妥。」
這人正是一直默默無聞的陶嘉木。
霍屹嘆了口氣,偏過頭去。
陶嘉木何嘗不知道皇上已經做好了決定,出來阻擾也只是平添不喜,但他也有自己的想法,因此道:「夏王朝曾經於南方設立邊郡,勞役之累波及全國。百姓日以繼日耕作不休,已經是艱難維持生活,更何況加上沉重的徭役呢。為通西南夷道,勞累百姓數萬人,千里負擔饋糧,效率極其低下,數年來仍然道路不通,蠻夷因此數次攻擊路上百姓,損失慘重。當時以巴蜀地區的全部租稅不足以維持這種局面,於是招募豪民在南夷地區種田,將收穫的糧食賣給當地縣官,又到京都內府支取糧款,使府庫愈加疲敝,官府難以支撐這樣的局面。」
大部分王朝崩潰的根本原因其實在於經濟徹底崩潰,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經濟崩潰了自然什麼都完了。
陶嘉木是蜀郡人,對這段歷史非常熟悉,也時常感慨於百姓的痛苦。
「徭役苛政猛於虎也……」陶嘉木沉聲說:「服勞役者,一日只能吃半個冷硬的饅頭,卻要背著沉重的巨石,從醜時忙碌到亥時,稍有不慎便被打罵,多少人身死在徭役之路上,當初正是徭役太重,才有陳氏起義,追隨著眾……」
每天提供那麼一點食物,並非是朝廷故意想虧待役民——當然確實有一部分官吏在其中作梗,中飽私囊,主要是國家的土地就那麼多,生產方式也就那樣,一部分去打仗,一部分服勞役,整體產出的糧食就更少了。
大越自古以來,也不是一個土壤肥沃,遍地是糧,躺著就能吃飽的地方。
要說正因為如此,才養成大越人格外勤奮而不屈的性格,說起來自豪中也難免帶著心酸——但總比隔壁躺廢了好。
陶嘉木說完之後,就連周鎮偊也沉默下來。
百姓的苦難十分赤裸的放在面前,周鎮偊可以認為這是一筆利在千秋,受益無窮的投資,也不能忽視其中的晦暗之處。
就在這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