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相機放到他手裡,教他怎麼看取景器,他舔著乾裂的嘴唇,用家鄉話說:“我從來沒見過這麼神奇的東西。”
盛夏沒聽懂他在說什麼,坎博隆的語言混雜了西語系和印歐語系的發音,他們說話很快,構詞方式獨特且繞口,地方語就更難懂了。一個在坎博隆待過兩年的記者說,“就算會官方語言,也很難和當地人交流,他們國土面積很小,但是語系特別複雜。”
但是盛夏看懂了他的眼神,夾雜著些許嚮往和驚歎。
對於和平國家大多人來說都習以為常的東西,對於他們來說,大概是一輩子也難達到的高度。
盛夏有時候看見他,會給他一點糖果吃。他會把糖果舔一舔,再包進糖紙裡,連比帶劃地說:“等我以後撐不下去的時候,我就拿出來吃一吃。”
說不上來是心疼還是悲哀,戰爭讓命如草芥,政客們用利益博弈,而普通人在這樣的環境下一生顛沛流離。
沒有盡頭。
或許是出於憐憫,盛夏攔住了那些人。然後過來很多人,把盛夏圍在那裡指責,最後是小男孩抱住盛夏,大聲跟那些人理論著什麼,然後把盛夏拖出了人群。
後來陳蔚然跟她說,坎博隆西部有一項古老的“趕龍”的習俗,龍在坎博隆是一種邪物,它會使人生病、侵蝕人的靈魂,讓人變得呆滯,至於為什麼會翻譯成龍,那應該是翻譯家的事,盛夏就不知道了。
總之那天小男孩被打是因為在“趕龍”,他似乎生病了,總是夢魘、發熱,長輩在給他“趕龍”,好讓他快些好起來。
盛夏打斷了儀式,他們認為會受到龍的詛咒。
這樣的事很多……
盛夏會把發生過的事撿一些跟沈紀年說。
沈紀年的回覆通常很簡短,因為盛夏說不一定能收到他的回信。如果他剛好看到郵件就會立刻回她,如果錯過了,就會仔細措辭,發一封很長的郵件給她,通常要等很久她才能看到。所以每次盛夏發過去都會等三到五分鐘,如果等不到回信再離開。
這種交流方式很特別,以前有什麼想法都會第一時間告訴他,想念他了會發影片過去,即便長途電話和影片貴得要死,但只要想,總還是可以聯絡得到。
而現在,盛夏只能從他隻言片語中想象他這些時候的經歷,有時候想他想得發瘋,只能一遍一遍寫他的名字。
很多很多話,需要攢到一起才能告訴他。
她想起以前讀的一首詩裡的一小段——
從前的日色變得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