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盛夏其實沒什麼概念。潛意識裡,她希望能一直一直跟他在一起。所以聯結的紐扣無論有多緊,她都不會抗拒。只是她沒想過會這麼快,畢竟學業還沒結束。
過完年沒幾天就要開學了。一直在鎮上住著,與世隔絕似的,教授打來電話問她幾號到學校的時候,她才意識到,快開學了。
“我大概,過完十五去學校。”
“能早點兒過來嗎?”
“教授您……是有事嗎?”
“馬拉瑞拉這邊有訊息了,我想再去一趟,一些資料要整理,還要做一份報告交給日報社那邊,我覺得你應該比較熟悉,想讓你幫我資料。而且我叫了李亞暉的妹妹,我跟她不是很熟,不過聽說你們以前是同學,所以可能交流更方便一些?”
盛夏其實有些摸不準狀況,仔仔細細問了一遍,原本說的人口販賣新路線,是發達國家向第三國家的輸入路線,但其實主要販賣人口是發達國家的流動人口,大部分還是第三國家流動過去的特殊職業人群,比如妓·女、乞丐、底層務工人員。這一類人缺少自我保護意識,尤其有色服務行業,出事後自己或者家人都羞於求助,導致很多無頭案子,也使人口販賣更加猖獗,以至於逐漸形成產業鏈。李亞暉跟蹤過很多地方,最開始吸引他的是一艘叫“瑪卡”的客船,這條船上死了一個水手,李亞暉路過港口的時候,水手的太太跪在燈塔下嚎哭,用英文血書:“我丈夫是被人殺死的。”
這似乎不是一件值得去注意的事,生老病死,人生八苦,每天都在輪番轟炸這個世界,看得多了,同情心都很難捧出來。
他漠然地走過去,然後聽到水手太太說了句中文,“船上都是水鬼……”
水鬼在當地文化中是類似於沒有身份的人,一些乞丐或者孤兒會被私船吸納做廉價勞力,但是數量不多,不然不容易躲避政府的審查和盤問。而且為了不被發現——這種事情被發現是要罰款的,他們會讓那些人儘量不下船。這就像國內非法使用童工總是偷著藏著是一個道理。
李亞暉蹲在水手太太的身前,看了她寫的控訴書,看得出來她文化程度不高,說的話顛三倒四,在這邊跪了很久了也沒有人理會她。大概路過的人都覺得一個粗俗婦女在無理取鬧。
“你丈夫什麼時候死的?”
“昨天晚上,一大早通知我去領人,屍體都臭了,說是得急病死了,怎麼可能,我一看就知道是被人捂死的。”看有人過來,水手太太很激動地直起身子,眼睛瞪得很圓,鼻孔放大,呼吸又深又快,像在極力剋制著什麼。
“你怎麼知道?”李亞暉好奇地問了一句,“我是說你怎麼看出來是被捂死的。”
“我見過。”
“見過?”
水手太太又不說話了,身子重新軟下去,半跪半趴在地上,身子抽搐著哭泣,臉漲得通紅,偏過頭去,面容很痛苦地扭曲著,不知道在想什麼。那一瞬間李亞暉猜測了很多,他覺得很有可能水手太太親眼看見過誰捂死過誰,這個過程可能並不怎麼合法,而且更有可能她自己也逃干係。他不是警察,也管不了太多,聳聳肩,示意自己可以不問,起身打算離開。
那個女人拽住他的褲腿,用一種殷切的眼神看著他,“你是記者嗎?”
李亞暉挑眉,頗有興趣地問她,“你怎麼看出來?”
“直覺。我以前在坎博隆難民營裡住過,那裡每天都有很多記者。他們和你一樣,好奇心旺盛。”她解釋了一句,“我看見,你剛剛走過去了,又折返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