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陽越看越生氣,漸漸開始口不擇言:“我怎麼你了?你要對我擺出這種表情?有本事你去你爸爸面前擺臭臉啊!你看看他會不會一巴掌扇飛你!你還記得你小時候怎麼被他打的嗎?我那時候還可憐你,把你帶走,我現在只覺得你欠打!你簡直八竿子打不出一個屁來!我讓你上臺說話,你給我往地上摔,你是殘廢嗎?”
誅心的話一句又一句從鍾陽嘴裡蹦出來。
站在防盜網上的烏芽芽恨不得用翅膀捂住自己的耳朵。
對離異家庭的孩子來說,最具傷害性的話是什麼?是爸爸/媽媽不要你了,他/她根本不愛你。
而鍾陽卻可以把這些話當做家常便飯,天天往孩子身上宣洩。她是罵得爽了,孩子的心卻一點一點被她殺死了。
烏芽芽不忍地看向鐘律。
鐘律還在搓褲子,只是力道大了一些,頻率快了一些。由此可見她不是沒有感覺,只是學會了壓抑和忍耐。在自己的家裡還需要壓抑和忍耐,這是怎樣的日子?
烏芽芽整顆心都揪了起來。
鍾陽卻完全沒有察覺到女兒的不對勁。她伸出手,一下一下用力拍打女兒的腦袋:“你說話呀?你是聾子嗎?我罵你那麼久,你好歹回我一句呀?你真的變成殘廢了?
“我要你有什麼用?次次考試都考不到第一,你就是個廢物!你有功夫洗衣服,你怎麼不去看書?你給我起來!”
鍾陽揪住女兒的耳朵,把她整個人往上提。
鐘律的耳朵根子都被扯裂了,流了不少血,但她依然牢牢地坐在凳子上,就是不起來。她對痛苦有著異乎尋常的忍耐力,這是常年遭受虐待才能鍛煉出來的能力。
好在鍾陽還有理智,看見女兒流血了就立刻放開手。
她像是被嚇到了,連著退後了好幾步,眼眶裡湧出淚水。
她又氣,又怨,又內疚地看著女兒,也不知想到了什麼,竟跑回臥室,拿來了很多瓶瓶罐罐。
“你看看這些是什麼?你看看。”她把這堆罐子扔進女兒的洗衣盆裡,哽咽道:“這些都是我的護膚品。為了養活你,我連超過一百塊錢的面霜都不敢買,我只敢買這些便宜貨!我一年只買兩次新衣服,我都快忘了看電影是什麼滋味兒。”
她蹲下身,指著自己爬上細紋的眼睛:“你看看我的臉,已經老成這樣了。別人的媽媽那麼年輕漂亮,可我呢?我看上去足足比人家老了十幾歲!要不是為了你,我能變成這樣嗎?你就不能好好讀書,讓我省點心嗎?”
她的本意是想告訴鐘律:你看,我不是故意傷害你的,我其實為了你也犧牲很多。
她以為自己是在示弱,可是她錯了。
這不是示弱,這是拿起另一把更鋒利的刀,往鐘律致命的地方割。
沒有哪個孩子願意成為媽媽的累贅。聽見這些話,他們只會產生無盡的自責、自厭及自棄。他們會想:如果我不存在,媽媽會不會過得更好一點?
這就是鐘律得抑鬱症的源頭。她的價值一再被否定,從未被正視。
她沒有好好讀書嗎?她不優秀嗎?不,她已經足夠優秀了,只是她的媽媽看不見而已。
烏芽芽焦躁地在防盜網上踱步,恨不得變作鍾陽的模樣,好好擁抱這個已經麻木到靈魂將死的孩子。
鐘律還在搓洗褲子,沒有回應鍾陽的“示弱”。
原本還有一絲愧疚的鐘陽冷笑一聲,回了臥室。她回就回吧,她偏偏還要往鐘律的心頭再扎一刀:“我就知道你是個沒良心的白眼狼!我的話你從來不聽!有本事你別讓我給你出學費,你自己去打工賺錢!你不說話是吧?好,以後我不會再管你了。”
以後我不會再管你了——這又是一句誅心的話。
對於單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