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著那些超出他理解的奇怪生物,呼喚他熟悉的名字。
“紹卿。”
“文笙。”
“明安。”
交替著呼喚,沒有誰多一些,也沒有誰少一些。他曾對不起文笙與紹卿,但後來卻連本帶息還給了明安,這不能算還清,也算不清。
無盡大雪中,他像一條分不清來處和去處的遊魂。
他用兜裡為數不多的瓦爾幣買了碗元宵,坐下填了肚子。這種食物緩解不了仙人的飢餓,但他想起了樓月宮中年節的煙火,那時高塔上的紹卿最渴望一碗熱氣騰騰的元宵。
路過麵包店,他買了袋塑封面包,開口是剪好的,很容易撕開。但他卻想到了某個早晨,白鴿飛舞下的噴泉,蘇文笙曾一次次隨他去發放麵包,那時的少年也曾手足無措。
隨後他抬起頭,望見了天空中的一輪幽月。像那天他身形破碎、盈滿月色,卻叮囑蘇明安,要他“多笑”。
……多笑。
可高塔上的孩子血流如注,噴泉邊的孩子溺水而亡,唯有月色下的孩子尚且安寧……他能感知到孩子眸中的死意,生命似乎並不比前兩位長久多少。
其實只要放過自己,他會活得無比輕鬆,畢竟那是兩場註定的死亡,就算不是他來做,事情也會發生。可偏偏是太高的道德標準,令他永無寧日。
但凡放鬆一些,就會想起過去的影子,像啃噬著他骨骼的幽魂。
古城、閣樓、湖邊、糖葫蘆店、風箏店、學校、教堂……他徘徊在這些相似而不相同的景物之外,像一條無處藏身的亡魂,揹著另外兩條亡魂,永無止境地被困在過去。
從日出,走到日落。
從晨輝,走到黃昏。
從初春,走到晚冬。
從羅瓦莎的第二紀元,走到了第三紀元。
仙人壽命悠長、肉體不腐,他就這樣一直走、一直喚,走過了百年千年的霜雪。無人與他並行,無人應聲,即使有人想與他並行一段時日,很快也會壽盡而終。
他已不是國師,也不是教父,就這樣一直走下去又如何,好歹讓他感到心緒寧靜。
一路,霜雪漫長,深深淺淺的腳步留了一路。他像一塊凝結千年的冰霜,無法融化,也無法超脫,永遠平靜,也永遠孤獨。
直至,
“……你在喚我?”
——某日,終於有人回應了他。
聲音冷淡,似有驚疑。
千萬次呼喚落到空處,這一刻終於有人接住。
他回過頭去,看到了一個身影。紫色的長髮,金色的眼眸,面孔隱在冰冷的銀色面具裡。他一眼就看出這個人殺孽滿身、滿手鮮血。
以往他只會避而遠之,但此刻他卻停下了長達千年的苦尋。
“你是?”離明月問。
世主似乎剛剛完成一場戰爭,從前線退下來,走來時縈繞著一股血氣,卻又節制地頓住腳步。
“我叫文……君。”世主撫了撫面具,眼神漸漸軟化:“我記得你,只是看了你一眼,我就覺得我好像記得你。我們以前……認識嗎?”
我們……認識嗎?
離明月略施占卜之術,窺探天機,世主確實與蘇文笙有千絲萬縷的聯絡,可羅瓦莎位格太高,即使他是仙,也察覺不到這些聯絡究竟意味著什麼,是本人,還是其他。
但只要有聯絡,就夠了。
他無慾無求,亦無征戰天下之心,只想找到故鄉或故人的痕跡,如今終於找到了。
“桃花仙,我聽聞伱能窺探天機,又是天生的半神。我乃地表位面的霸主,願舉國相擁,奉你為國師。你可否願隨我回去?”世主發出邀請。
“我需要做什麼。”離明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