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是不修邊幅的夏老師、來年要舉辦的施粥會、噴泉邊上貪食麵包屑的白鳥、門口那棵蒼翠的梧桐、桌上還未煮沸的茶水……說起樓蘭的月夜、長平的戰爭、太華的瀑布、西域的駝鈴……
說起他千年的生命,那漫長的一切,早些年遇見的小士兵,如今已經有一個龐大的家族,墓碑立在山坡的最角落。早些年遇見的賣布的小姑娘,被家裡逼著成婚,也不知哪裡去了。還有那曾經摸過他頭的嬢嬢,提著擔子,在冰柱子邊賣著冰糖,如今這手藝怕是傳了十幾代……
又說起那位同樣生命止於十九歲的男孩,從小就喜歡冰糖與山楂片,也有小孩子的脾氣,愛調皮,有時候還會拌嘴……
只不過,他最後紅著眼眶說,
……他對不起那個男孩。
他垂下頭,銀白的髮絲隨風揚起,遮蔽了蘇明安無意識紅著的眼眶……
“明安。”
“以後記得……多笑一笑。”
他凝望著蘇明安眼中的清光。
好像……
看到了這千年萬年的霜雪。
原來他也,放棄了自身的流動。
“已經夠苦了……多開心一點吧。”
雪白的發委頓在地,無聲而永恆的藍月下,言靈終於完全轉渡到了他的身上,鮮紅的惡意,一瞬間蓋過了他眼中清冷的眸光。
而後,
十字架鏈逐漸從他化為虛無的手中掉到了地上。
“叮噹。”
清脆一聲。
片刻後,
蘇明安才像意識到什麼一樣,發出一聲絕望的喘息,手中一片冰涼。
祂抱著懷中安靜的白髮人,淚水自祂迷茫的眼中落下。
……
“……教父?”
……
祂好像沒能明白,以後不會有人讓祂叫出這個稱謂了。
懷中的身軀在這一瞬間變得透明,承載了永恆的詛咒,他不會再睜眼凝視祂,也不會再開口喚祂“明安”。
稻亞城的關懷、最初那袋麵包、溫暖的外衣、親手焐熱的被子、寫滿鮮血的規則書……
都不復存在。
祂抬起手,去翻那對閉上的眼皮,眼皮翻開了,白色的瞳孔裡沒有光。祂喊了好幾聲“教父”,拉扯著白髮人的嘴唇,無論怎麼拉扯,都沒有聲音傳出來。
為什麼。
他讓祂多笑。
可祂……
“……教父?”
祂僵硬地立在原地,試圖露出一個難看的笑,但是,沒有成功。
“你再教教我啊……教父。”
“成神後,我好像就不會笑了。”
“你的仙之符篆還沒給我呢……既然這個給不了,那多給點好東西吧,教父……”
情緒彷彿被死死壓制著,心頭傳來尖銳的苦痛。
懷中軀體的表情定格在微小的笑容,竟讓蘇明安想起記憶裡蘇文笙最後墜湖的笑。
……最終,到底是誰活成了誰。
“教父。”
祂迷茫地站在原地,搖晃著懷中不動的身體,不知為何而落的淚水,向著地面無聲墜去。
祂彷彿看到。
他們初見時,白玉亭下,銀絲繡成的玉色長袍。一陣風動,玉佩叮噹作響,霜雪般的人便回過身來,望向他。
白髮飄揚,靜謐無聲。
時間河流在他們之間流淌,千萬道相似的身影在祂腳下蔓延。
“……明安?”
然後,白髮人終於叫出了確鑿無疑的名字,打破了凝滯的寂靜。
“二月了……”
而祂向他走去,唸誦著讀課文般慷慨激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