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玥玥說。
蘇明安沒有點頭,也沒有否認。
片刻後,如同凝結岩漿的紅黑色地獄之間,傳出她的聲音。
這是她最喜歡的歌曲。在高中的畢業晚會上,她曾如同公主一樣穿著蓬蓬裙,代表班級獨唱演出,哪怕因此展露出了她手臂上數十道猩黑的家暴掐痕。
然而無人覺得她的傷痕很醜陋。
舞裙的珍珠晶瑩而圓潤,如同她的靈魂,傷痕則是燈光下她金光閃爍的勳章。在排練時她曾一遍又一遍地練習,就像她的上千次揮劍,都是她汗水與刻苦凝結成的勳章。
——這麼多的疤痕,這麼多的勳章,最終凝結出了一個像她這樣的靈魂,一條名叫玥玥的靈魂。
她始終是一名會對黑暗果敢出劍的,獨立而強大的女性。
她的歌聲柔和,像世界都融化在她揚起的嘴角:
“枕頭下的童話書,
“私自收藏的幸福,
“少年的我想傾訴什麼感觸,
“迷失森林的小鹿,
“會不會遇到女巫,
“故事拉開序幕……”
……
歲月在她的眼底沉澱,像鎖著漫長的時間。
蘇明安記得,這首歌玥玥曾在私下裡練過上百遍,當時他從家裡逃出來,遇上夜色裡在隔音區練習唱歌的她,他們對視著,同樣傷痕累累,彷彿兩個相似的靈魂。
她說,如果難過,就來聽她唱歌吧。
他們在寒冬裡曾抱團取暖,如同兩隻被拋棄的幼獸。她的歌聲永遠能撫平傷痛。
“星光撥開最神秘的霧,
“踮起腳尖旋轉舞步,
“恍恍惚惚聽誰在哭。
“月光叮囑窗外的植物,
“遇到孩子記得讓路,
“誰會救贖我孤獨……?”
輪椅衝出了血潭區,一瞬間迎上風雪,雪色染白了她焦枯的發。
燦爛的煙火在遠方炸開,大地如夢境般寬闊,遠方煙火下垂,彷彿星辰在海岸墜落。
兩個孤寂的靈魂唱著歌,就像在一同慶祝即將到來的新年,誰也不知道他們同等瀕臨死亡,正與絕望相逢。
他凝視著她的面容,她眼底裡的紅色正在一點點擴大,時間已經差不多接近上一週目她的死亡時間。
輪椅一路飛馳,少女半張臉沐浴在氤氳的光中,飄揚的髮絲像是流淌的銀河。她眼中的血光一點一點攀升而上。
“你是那童話裡的公主站在光明處……”
她仍然在歌唱,高高揚起頭顱,露出纖細而滿是燒傷的脖頸。
以前他曾經問她一路成長來最大的收穫是什麼,她毫不猶豫地說,以後能和你一起打遊戲了。
即使為了一起打遊戲要走過那麼遠的路,要淌過那麼深的河,受過那麼多的苦,這樣也足夠了。
足夠了。
S級幸運,足夠了。
這漫長而遙遠的一生,那些如花一般盛開的孩子們,她看到他正在拼死拯救這些曾經的他和她。面朝黑暗,踏入黑夜,再不回頭。
她伴他走了這麼久,已經夠幸運了。
“譁——”高天之上,緩緩轉過一縷明光,那是遠方大樓映照燈的亮度,彷彿一抹透徹的黎明從深沉的夜色之中緩緩渲染開來,黑暗猶如褪去的海潮。
“我戴上華麗假面轉身躲進黑禮服,”
“請和我起舞趁著童話還沒有結束……”
這一刻她高高揚起雙手,彷彿那年畢業晚會的盛夏。她表演結束脫去了華麗的蓬蓬裙。
她不是歌詞裡的公主,甚至買不起一件蓬蓬裙。在向同學歸還蓬蓬裙前,她邀請他跳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