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愛情。”呂樹說。
末日前的愛情。
我聽過諾亞方舟的故事,滅世洪水在即,人類建造方舟。而千年計劃又名“方舟計劃”,對大多數人而言,他們的生命會止步於洪水中,也許包括夏嘉文,也許包括我。我們也不知道自己的生命會在哪一天告終,也許漫長,也許很快。
身後,人們已經跳起了舞,彷彿末日前的狂歡。夏老師的表白成功了,孩子們圍著他跳舞,廣播裡放出節慶的音樂。
我可以聽見很遠很遠的歡笑聲——寢室裡年輕人的笑聲、機房打遊戲的笑聲、圍著平安樹拆禮物的聲音……那樣悠遠,那樣繁多,那樣歡樂。
然後我看到了禮堂旁邊的監控室,我走入監控室內,監控上是九幽外的畫面。
——典籍焚燒、畫像砸毀、鮮血、皮肉、頭顱,塗抹一地。混亂不堪,遍佈爭鬥。
原來象牙塔外的世界已經混亂至此。圍繞信仰與歷史的戰爭竟然如此慘烈。
九幽之外,高樓傾頹,炮火轟鳴,屍骨遍地,滿目瘡痍。
九幽之內,載歌載舞,孩子歡笑,伴侶共舞,同慶平安。
這讓我感到了一種錯亂。
不是憤怒於九幽內的安逸,這是應該的。只是感到了一種強烈的茫然……我們能夠扭轉什麼?我們能夠改變什麼?
呂樹站在我身側。
監控螢幕的聲音和禮堂的聲音交融在一塊,彷彿一天一地。
我聽到了孩童的笑鬧聲。
我聽到了孩童的哭泣聲。
我聽到了華爾茲美妙的流轉音。
我聽到了樓房倒塌的爆鳴聲。
我聽到了品嚐甜點爆發出的歡笑。
我聽到了烈火燒灼留下的慘呼。
我聽到了一切美好的。
我聽到了一切絕望的。
“爸爸……媽媽……你們在哪……救命——”
“老師,你嘗一個這個提拉米蘇,超好吃……”
“不要殺我,不要殺我……我不會再提起舊神了,求求您……啊——”
“昨天夏老師給我們講的故事還沒有說完,今天繼續講好不好?”
“那是我的心血,是我辛辛苦苦寫下的樂譜,你們不能燒掉,不可以——”
“我送你的樂器,你喜歡嗎?雅文,我還想為你寫一首歌……”
……
我短暫地凝視著虛無的未來,懸崖的那一頭是什麼?
在這個破碎的文明裡,是誰與高維作賭,又是誰能見證終局?我曾不止一次痛恨自己是人類,人類太短壽,甚至跨不過十分之一的歲月。以至於我只能寄希望於不可知的未來。
我想起昨夜夏嘉文喝酒後問我,你的願望是什麼。那時我說,就算是神也不會實現一個醉醺醺的醉鬼的願望,好好休息吧。
我掩了掩他身上的大衣,而他用通紅的眼睛盯著我那麼兩三秒,眯了眯眼,似乎打算睡去。
可他攏了攏大衣,最後忽然湊在我耳邊說。
……我的願望就是讓你們都能平安。晚安。
藍色滿月下,我注視著他疲憊的容顏,也許是長年累月熬夜,他的眼下出現了深重的青黑。
那時我是怎麼想的。
……我想,如果真的那樣就好了。
華爾茲的流轉音在我的耳畔繚繞,我感到自己的額頭忽然擦過了一隻手,這個動作代表祝福。
“godblessyou.”
呂樹這麼說。
“哪裡學的這句話?”我短暫地找回了自己的意志,這可不像他能說出的話。
他對我露出了一個乾淨的笑,乾巴巴的,在他臉上實在稀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