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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明安向前走了一步,黑鵲卻後退了一步,像是不想接近他。
理所應當,誰會想要接近一個取代自己一生的人,即使錯誤不在蘇明安。蘇明安覺得黑鵲是這樣想的,黑鵲肯定恨他。
但黑鵲卻說。
“如果,你再看到名為黑鵲的人。”
“請別叫他蕭景三-3031。”
“叫他黑鵲、白鵲、彩鵲,怎樣都行。或者,把他當成‘影’也可以,畢竟他就是仿照影而存在的,他寧願取代影,也不要是某個數字。”
“他一直很喜歡這個世界。這個很像影的人,他其實一刻不停地……想被你認可。”
陰影投在蘇明安的臉頰。
他曾經很討厭黑鵲的自說自話,煩躁於黑鵲對他病態的執念。但他現在發現——
“為什麼?”蘇明安感到困惑,為什麼黑鵲對他好像沒有一點痛恨。
“……”黑鵲的語聲頓了頓:“……很難有人不喜歡你吧。如果真的瞭解你的話。如果真的……近乎百分之百地瞭解你。”
身影像是一座沙堡,一寸寸垮塌下去。
“所以,本體。倘若你再遇到……一個像我一樣的傻子。”
“別再……同情他。別再……讓他看到希望了。”
嗆人的煙霧中,最後一寸與蘇明安一模一樣的聲音湮沒了。有那麼一瞬間,煙塵短暫地散去了一會,蘇明安望見了黑鵲的眼眸,那對眼眸裡終於出現了與蘇明安截然不同的情感。
那是,至死的孤獨。
但最後對上眼的一瞬間,黑鵲愣了半秒,隨後他眼尾下斜,故作惡劣地笑了一下,那笑容與影一模一樣,就像要給蘇明安留下最後的印象。也許他想區別於影,留下屬於“黑鵲”的部分,但笑容還是無法自控地向影靠攏。….
最終他什麼都沒給蘇明安剩下。
殘缺的琴譜吹到了蘇明安身邊,他看到密密麻麻的黑色音符,像是一隻只漆黑的鵲。它們跳動在宛如牢籠的五線譜之間,有的翹起黑色的尾巴,高高指向線外,有的化為一道黑點靜謐於五線譜間,有的終於躍出了五線譜,線上外彈奏著極高音與極低音,猶如一隻只漆黑之鵲在高歌。
它們的眼眸是相似的,嘴唇是相似的,就連身體的構造、聲線、理想,都是相似的。
也許最後的選擇也會是相似的。
嫉妒與悲傷、憧憬與愛曾經在那雙眼中煙火般爆鳴,隨後倏然破滅。
——黑鵲只是第3030只這樣的鳥。
此前3029只“黑鵲”的苦痛、掙扎與愛恨,沒有人看到。
……
【……蘇明安-3030遇見了真正的蘇明安,我稱他為‘本體’。他的光明磊落,襯得我像是角落裡的泥。他讓我想到月光,海浪,燈塔與貓。】
【要怎麼做,‘本體’才能認同我。我讓他捅了我一劍……這樣做,會讓他輕鬆一點嗎?】
【後來我詢問他的想法,他說,‘命運’是‘自由的死’。】
【‘自由的死’——是什麼?我的死亡從來不自由。】
【這些時日,我常常聽到難言的聲音,來自人類的喜悅、誇讚、喝罵、恐懼,我厭惡世間一切醜惡之物,我始終在蜂巢中窺視。然而一隻無形的手讓我的視野看向了窗外。我看到自由的鳥雀在五線譜的囚籠間高歌,似乎在朝我鳴叫,我便走上前去,趴在窗邊,答應了它們的召喚。】
【我不知道五線譜外是什麼,是白紙般的虛無,還是更多的五線譜。】
【我不明白這樣的東西。】
【——但跳出窗外的那一瞬間,我看到我的身上長出了月光、燈塔與貓。】
……
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