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利瑟爾的瞳孔蒙著一層半夢半醒的霧氣,他抬著頭,仔仔細細地盯著蘇明安看著。
連北利瑟爾自己都意識到了什麼——身邊的蘇明安好像不是亞撒。但他始終不願意揭開這層真相,這對他太殘忍。
他伸出手,在濃郁的黑暗中,他似乎想要觸碰蘇明安的臉,來確認一下這到底是不是亞撒。但很快,他的手停在了蘇明安臉前,指尖顫抖著,不敢靠近,好像他們之間隔了一層什麼。
隱隱綽綽的黑暗之間,靜到只有軟管的蠕動聲和二人的呼吸聲。
五秒後,北利瑟爾突然像是觸了電一般收回手,痛苦地道∶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敢啊,我不敢確認啊……”
“亞撒,你回來了,對不對?我終於等到你了,回答我“是“,好不好?只要你回答一聲“是“,我求求你,求求你.....“
他的語氣近乎卑微,眼神透著祈求,絲毫不像當年那個一臉傲氣的山谷主人——阿克託到底讓這位少年失去了多少?精神,靈魂,意志,夢想,歲月,傲骨?還是一切?
一旦心中的那個人死去,北利瑟爾就像被抽空了樹心的枯樹。除了欺騙自己的那一點點希望,他什麼也剩不下。
……如果蘇明安有一天無法回檔地死去了,再也不存在於這個世上。呂樹也會變成這樣的人嗎?
蘇明安靜靜地回望著北利瑟爾,他想到了呂樹。現在的呂樹,好像正如北利瑟爾這樣,依附著他而生長,將他視作“唯一“,和如今的北利瑟爾情況一模一樣。
一旦他不在了……
誰會守在記憶之冢,再也走不出來?
誰會成為一條終日守望的幽魂?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著決絕的味道∶“北利瑟爾,亞撒沒有回來。”
“……你是亞撒嗎?“北利瑟爾身子劇烈地顫抖了一下,幾乎祈求般地再問了一聲。
“我不是。”蘇明安回答。
“……你是亞撒嗎?”北利瑟爾又問了一次。
“我不是。”
”……你是亞……”北利瑟爾仍然不死心。
“我是蘇明安,北利瑟爾,我是蘇明安。”蘇明安說。
北利瑟爾的瞳孔,好像從此失去了光澤,整個世界都顯得極為安靜。他站在原地,垂著頭,雙臂下垂,彷彿驟然被釘死在了無形的十字架上。
他是對阿克託最忠誠的人。
其他的人,比如特蕾蒂亞、夕、諾亞……他們都認準了“蘇明安即蘇明安”,將已死的阿克託默默藏在了自己的回憶裡。
他們不會問蘇明安“請問原本的阿克託去了哪裡”,“是不是阿克託真的已經死了”,只是掠過了這個話題。
但北利瑟爾卻永遠等在山谷,永遠走不出來,永遠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千百次摹擬,他沒有一次例外地等在山谷,經年累月,歲歲年年,始終不變,像一個固定位置的npc。
————他一定是做過相當多“亞撒回來”的夢,才會輕而易舉地陷入這樣的美夢中。情緒稍微一波動,就又將蘇明安認錯了人。
無法清醒,無法重啟新的人生,終日活在一場酩酊大醉的幻夢之中。時光無法抹去阿克託在他靈魂裡留下的刻痕,每一天都在回憶苦痛。
他不會愛上新的人,也不會忠誠於新的領導者,如果不是分身明偶然闖入了山谷,他至今仍然會等在那裡,日日夜夜地做著美夢,直到世界終結,他也一同死去。
——亞撒·阿克託是那麼好的人。
理所應當,會有人如此恆久而熱烈地愛他,尊重他。用盡一輩子的時間與精力想念他。北利瑟爾就是這樣一個人。
哪怕他救蘇明安,也不是因為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