劑放在外面可以救下成千上萬人,卻用在了他一個人身上。
無數人為他換命,將生命力瘋狂灌入石頭中,讓他無力的雙手緊握著石頭,令此身接納掠奪千萬性命的罪孽。
即使他主動鬆開手,不想吸收這些性命,人們也以為他是沒有力氣,七八雙手同時伸了過來,幫他穩穩握住了這些熒光閃爍的石頭。
嘗不出味道的血灌入他的喉嚨,他的臉向旁邊側去,想要避開,人們卻以為他是太虛弱了,按住他的臉部扶穩,令他飲下這些罪孽。
人類對神明的愛化作了一場處刑,行使以愛為名的強迫,疼痛的不止是他的身體,還有他的靈魂。
——他們在拼命地對他呼喊。
不要走。
蘇明安的眼前模糊了,他幾乎辨認不出這種水光。但他忽然明白了人類寄予神明的依賴。人類貪生怕死,卻能將神明固化為一座必須存在下去的燈塔。黑夜時,人類需要祂。白晝時,人類也需要祂。
他們只是需要一個“標誌”。
他們只是……需要,“祂”。
以此這些純理性的思考與依賴轉變為了一場堅定而瘋狂的愛,為了這種狂熱性的愛,人類可以忘掉自身原始的貪生怕死,將生命寄予神明共生,他們可以承接神明的任何命令甚至取走他們自己的命,卻唯獨無視神明自戕的意願——其名為,“信仰”。
他們對神明的“愛”是真的。
他們對神明的“強迫”也是真的。
因“愛”而“強迫”,“強迫”是為了導向“愛”。
神明感到手足無措。
是祂自己把自己推上了神位,城主能夠暫時退避,神明卻不容走下,否則失望與悲慼的文明之火率先吞沒的,是他。
……他終於明白為何神靈在千年後,仍是神靈。
一經走上,再無回頭。
……
生命體徵穩定後,已經到了凌晨五點。
房門口傳來聲音,呂樹走了進來。
他目睹了蘇明安砸成一攤血肉後,仍然心有餘悸。他不理解為什麼蘇明安會從空中落下……總不能是自殺。
“……審判庭開始裁決了,裁決物件是諾爾。因為你當時跳下來,大樓上只有諾爾。人們認定是諾爾推了你。”呂樹坐在了床邊。
蘇明安張了張嘴,仍然什麼都說不出來。
呂樹的臉上是一種白紙般的表情,好像不明白為什麼會突然變成這樣的局面:“諾爾逃了。現在全天下人都認為他是瀆神者,是他害了你。”
蘇明安耷拉著眼皮,用眼神示意呂樹。
“……我知道,不可能是諾爾。”呂樹說:“但那樣就沒有別人。”
他將被子緩緩移開,露出蘇明安的右手——蘇明安墜落時,是左側身體先著地,所以右手還算完整。但也滿是青紫色的皸裂痕跡,手骨凸起,骨骼破碎,血管斷裂,像瀕臨碎裂的一塊石膏。
“……我在這坐一會。”呂樹不知道該說什麼,於是他就安靜地坐著。
時間滴滴答答過去,彷彿世界正在無法避免地滑向深淵。
上午六點,玥玥來了,安靜地坐在床邊。
上午七點,朝顏來了。她叮囑蘇明安,好好休息,審判庭會公正地裁決瀆神的罪人——諾爾。
上午八點,離明月和秦將軍都來了,他們表示不用擔心,不會再有人害神明。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漸漸地……距離“十個小時”的黃金回檔時間越來越遠,無法挽回的恐懼也越來越近。直到蘇明安的手指終於稍微靈活,他試圖放出傀儡絲,殺死自己——
病房門口卻傳來響聲,彷彿有一個人正在前來。
時間線之末,還是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