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賭,還沒結束呢。”諾爾抬了抬手裡的積木城堡。
“有什麼意義嗎?賭注是什麼?”
“如果我贏了,你就吃幾塊草莓蛋糕。如果我輸了,我就吃幾塊巧克力吧。”諾爾笑著說。
……這算什麼賭約,這算什麼賭注。簡直像是小孩子鬧著玩一樣。
蘇明安下意識想笑,他習慣了給諾爾面子,就算諾爾說一些不好笑的笑話,他也會笑。但笑容即將表露的這一刻他反應過來……從此以後他不需要對著諾爾笑了。
諾爾的笑話也不再為他與他們準備。
玩鬧似的道別、玩鬧似的賭約、玩鬧似的賭注,新世界的冒險家總是喜歡用這樣玩樂的方式進行一切,包括他自己的性命。可明明這是這麼莊重的時刻,少年的臉上依舊是笑容。
就像少年最初和他說的一樣——【遊戲要笑著玩】。
現在,諾爾的的確確是笑著的。
如果不看他被帽簷遮擋的眼睛。
蘇明安想走近去看,諾爾卻突然轉身,背對著他。
“小時候,養父母會帶我去天文博物館。”諾爾抬起頭,望著天空中的星海與鯨魚,彷彿以此可以看到翟星蔚藍的天空:
“鬱國的天文博物館大多很浪漫,會將金星、木星、土星……擬化為人,讓你知道它們的形貌、性情、愛好。”
“土星是一個溫吞的天使,它有一個巨大的光環,顏色像一位辛勞的農民伯伯。”
“水星是一個迅捷的小精靈,軌道週期僅為88天,它總會和太陽公公很快會合。”
“我小時候,不像其他小朋友一樣信以為真,其他小朋友以為它們真的是‘天使’、‘精靈’。但我知道它們只是圍繞太陽公轉的行星,沒有性情,也根本沒有什麼善惡。”
“在天文館扮演行星的,是人類,而不是真正的行星。”
“一切情感都是人類強加在它們身上的,人類試圖讓它們如人類所想般活著。人類就是這樣一種自私且廣博的生物,想讓萬物都按照他們的思維模式來呈現並理解。”
“所以,我那時就知道了,行星終究是行星,海妖終究是海妖,船長也終究是人類。”
“海妖不會為了船長而拋棄廣闊大海,去陸地上畫地為牢。船長也不會為了海妖而留在海底,與故鄉永別。”
藍色的玫瑰綢帶飄揚著,少年的金髮在星海下自由地遊弋。
白皙的雙腿踩在黑水之中,他纖細的脊背卻像是長出了長長的羽翼。
“在所有的星星中,我最喜歡太陽。”
“這不是因為它是太陽系的核心,也不是因為它是萬物生命的起源,而僅僅因為……它是獨特且唯一的。”
“它是整個體系中唯一的恆星,不需要圍繞任何人而行,只要存在於那裡,便被其他行星圍繞著。它灼烈的熱度與刺眼的光輝,讓萬物都不敢直視。”
“——太陽引領著眾生。”
“每次結束一場人體實驗,我從血泊裡爬出來後,最喜歡去牆角的縫隙,像只爬蟲一樣貼在那裡……那裡是整座實驗室唯一裂縫,唯一能看到陽光的地方。即使只有一點點。”
“每當這個時候,我覺得我像是回到了養父母身邊,和他們一起躺在太陽下暖融融的草坪裡,閱讀《簡·愛》、《巴黎聖母院》與《悲慘世界》。”
“與我一起的,是一個同齡小孩,他同樣被各種實驗折磨著。斷手實驗、飢餓實驗、溺水實驗、窒息實驗……每次實驗結束後,他會湊過來,問我為什麼這麼喜歡陽光。”
“我說,我擁有的東西不多,但陽光,這是我過去與未來,都唯一能抓住的東西。”
“他便和我一起,趴在縫隙裡看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