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看不見了。
蘇明安稍微走遠一點,她就會狂喊他的名字,問他去了哪裡,就像一個生怕失去玩具的小孩子。
她的世界已經陷入了黑暗,耳邊一片安靜,如果他不在,那她真的什麼都摸不到了。
“你在哪?明安,你在哪?”她大喊了幾聲,臉上的慌亂前所未有,雙手忙亂地揮動。
“……我在。”蘇明安立刻走過去。
“給我唱歌吧,不然,我又要睡著了。”她的手朝空氣抓握了幾下,似乎在尋找蘇明安在哪個方向,直到他攥住她慌亂的手。
她開始害怕睡眠,過淺的呼吸,讓人覺得只要睡去,就很可能不再醒來。
“……好。”蘇明安醞釀了一下,望著她佈滿白翳的雙眼,輕聲開口:
“枕頭下的童話書,
私自收藏的幸福,
少年的我想傾訴什麼感觸……”
她怔怔地聽著,眼眶落下淚。
對她而言……這應該是百年前聽的歌了。
……
又過了幾天,她變得很懶,連遊戲都不碰了,整日坐在輪椅上,一動不動,任憑桃花落滿肩頭。
“你想吃什麼?”蘇明安端起一壺茶,這種事以前都是玥玥愛做,現在輪到他做了。
“什麼都不想吃……什麼都……”她的聲音越來越低。
他似乎又說了什麼,但她真的聽不見了。
身體不再靈活,走幾步就會很累。
思維也會開始遲滯,甚至不再記得身邊的人。
這是他曾經形容老人的話,如今卻全數用在了她身上。
他想起她幾十年前說的話。
——若有一天,你真的離我遠去,在無盡的世界中,你再也找不到我……那麼,請記住,名叫玥玥的人,她已經得到了幸福。
她已經得到了……末日前的幻覺。
儘管不知會不會有下一具軀體。如果沒有,這就是最後一生了。
但她很快樂。
……
她已經白髮蒼蒼,她擁有幸福的一生。
……
又過了幾天,蘇明安感到自己的這具軀體也不能用了。
“我回聖城一趟,換個軀體,你等我回來,我們就去九幽。”蘇明安將她推到桃花樹下,示意她在這裡休息。
她閉著眼,卻朝他伸出了手。
儘管什麼都看不見,她臉上的笑容,卻像少女一樣。那是任何皺紋都無法抹去的,屬於她靈魂的鮮活。
“你可以……牽一下我的手嗎?”她不知為何,這樣發問。
他怔了片刻,緩緩握住她的手。曾經緊握喀俄涅之雪的手,已然坑坑窪窪,血管凸起。他想開口,哀傷卻封住了喉嚨。
她慢慢站了起來,像一架快要散架的骷髏。然後,她的步伐不輕不緩,繞著他行走,翻轉他的手腕。
簡單的前置舞步,卻讓他瞬間明白。
“星光撥開最神秘的霧,
踮起腳尖旋轉舞步,
恍恍惚惚聽誰在哭……”
如同當年男士回應女士,他同樣翻轉著手腕,隨她緩緩走動。每一個舞步,彷彿是對前百年的回眸,對歲月的嘆息。
數十年前的舞步,尚未蒼老的她。
橫港市燈下叼著猴頭菇餅乾的她,喜歡巧克力棒的她,戴著貓耳帽的她。
烏篷船上的月光,河流的鳴響,踢踏木板的奏樂聲。
枝葉搖晃的斑駁,漣漪與長風。
她的愛,她珍惜的歲月。
在他眼中凝滯的碎片,她漫長的時光。
不知何處傳來玉笛之聲,也許是村落的放牛人,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