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明安看著AI耶雅轉播的這一幕。
他最開始收到的一切崇敬,確實都是基於阿克託的基礎上。所有人都記得阿克託曾在世紀災變時救過他們。
但現在,特雷蒂亞告訴所有人——他不是那個曾經救過他們的阿克託。甚至他死了,那個阿克託才能回來。
一時之間,人們態度大變。他們畏懼一個壓在他們頭上的仿生體。
但……自黎明之戰發起以來,這十數年,一步一步拉起所有人,為他們留下三領域技術幾個晚上不睡覺,講燈塔教從早到晚直到口乾舌燥……這個人不是他嗎?
——這十多年來,出現在他們眼前,和他們交談、回答問題、討論戰術的人,這個人不是他嗎?
他擁有阿克託的名字、外貌、著裝、能力、三領域技術。除了記憶缺失,他幾乎和阿克託沒有區別。甚至熔原經常會說,他的性格還是沒變,說明他和世紀災變時期真正的阿克託,性情上也沒有區別。
這十多年來,緋絲和曜文是他救下的,程洛河是他遇見的,喬斯林和絲塔茜是他去教導的,戰爭會議上和夏晟、森、特雷蒂亞、熔原和夕等人交流的,也都是他。
因為他不是世紀災變的那個阿克託——所以這一切都要被否決?
他突然回想起了“忒修斯之船”理論,他簡直就是變成了那艘船。
“耶雅,轉播軍團的情況。”他說。
畫面一閃。
下方染滿鮮血的沙地上,烽火軍團正在撤退。夏晟扶住護目鏡,血色的披風隨風飄揚。
“諸位。”夏晟對正在撤退的人們說:“我們如今認可的,只是如今的城主阿克託,這與他是不是仿生體無關。”
旁邊擦拭著硃紅狙擊槍的程洛河肯定道:“嗯,我也只認現在的阿克託城主。”
他的語聲冷厲,眼神如鷹般兇狠。其他有異議計程車兵紛紛低下頭。程洛河一直是忠實的“阿克託粉絲”,無論阿克託的本質如何。
蘇明安神情一鬆。
還好,情況還不算太糟。
但看城內的情況,那些普通民眾明顯心緒不定。
既然他無法從名號層面引導這些人——那就從武力層面強制壓住他們。這種亂世,他不在乎名頭,包括特雷蒂亞,沒人能打得過他。
他扶著輪椅,剛想下落,突然咳嗽一聲。
“……好冷。”
自進入凱烏斯塔以來,他一直不懼寒冷,哪怕是足以將人凍成冰塊的夜晚,對他而言也只是微風拂面。但此時,一股寒氣卻從頭灌入尾椎,彷彿要將他凍結。
他突然想起特雷蒂亞剛剛的直播:
【它的身上有休眠裝置,跑不遠的。我們也有相應的搜尋技術……】
休眠裝置……他們開啟了。
如果不是他今天突然來到了烽火軍團,現在就應該倒在城內任人宰割。
“……”
他的身體一點一點僵硬,全身逐漸靜止在了這一刻。
“耶雅……去隱蔽的地方。”他用盡全力磨出這句話,直至嘴唇也靜止:“通知露颯和路……”
耶雅操控輪椅,劃破流質般的雲層,衝過血紅的沙地,直到一處凹陷的山洞。
轉播還在進行著,螢幕中無數人感到恐慌,想趕緊把以前的阿克託換回來。甚至有人開始指責烽火軍團,說他們居然維護一具仿生體,身懷異心。
——所有人都希望他去死。
好像他死了,才是時代邁進的正常步伐。至於以前他做過什麼,救過什麼人,對他們而言只是“仿生計劃”的一部分,並不重要。
在陰暗的山洞裡,蘇明安坐在輪椅上落地。他睜著眼,望著洞外的血色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