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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黛看得難受,乾脆拿出以前哄人的手段,剋制住了沒摸腦袋,只小心翼翼拍打他戰慄的後背。
疼痛時有人安慰,總比獨自承受好得多。
她不是冷冰冰的機器人,做不到冷眼旁觀。
殘餘毒素被完全剜除,施黛鬆了口氣,絮絮叨叨:“江公子覺得疼,其實不用硬生生忍著,叫出來也——”
她說著抬眸,話語戛然而止。
江白硯脖頸微揚,自下而上地仰視她。
窗欞大敞,一片月輝傾落他頰邊,帶著冬夜冷霧,溼濡潮潤,像一幅筆墨未乾的畫。
眼尾的緋色漫延擴散,暈染在蒼白側臉,與唇珠上的殷紅血漬遙遙相應。
為不發出聲音,他又咬破了嘴唇。
不是幻覺。
隨他睫羽輕顫,陰影翕動,江白硯眼底有水霧溢漫。
這副情態,哪怕被刀鋒一遍遍刺入骨血時,他都不曾有過。
因為什麼?
生理性的劇痛,亦或驟雨般突如其來的輕柔安撫。
有恍惚的剎那,施黛連呼吸都快忘卻。
石子墜入湖水,一圈圈盪開漣漪。
江白硯一瞬不瞬與她對視,平日的陰鷙殺意蕩然無存,眼底是從未有過的懵懂迷惘。
一抹水漬自眼尾滑落,被月色凝成圓珠。
他嗓音亂,氣息也亂:“……施小姐?”
與這樣一雙眼睛對視, 好似撞進水色瀲灩的潭。
用去好幾息的時間,施黛才恍然捋清一個事實。
江白硯……掉眼淚了?
因為什麼?最後那一刀?她她她該不會沒控制好力道,讓他疼哭了吧?
施黛大腦宕機。
施黛心緒空空。
江白硯那麼一個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人, 因為被她剜毒, 疼哭了。
施黛差點兒咬到舌頭:“江、江公子。”
想從袖袋裡掏出手帕, 卻摸了個空。方帕被江白硯拿去清洗, 目前不在她身上。
再看江白硯, 仍是茫然緘默的神態, 一滴淚珠從眼尾墜下, 在面頰劃出淡淡溼痕。
他渾然不覺, 只有眼睫顫了幾顫。
似在思忖什麼,又像被疼懵了。
沒事吧……?
好像很有事。
桃花眼天生含情, 水光盈潤時,滿目倒映皆是她的影子。
施黛心尖一晃,近乎無措地伸出右手,隔著袖子,為江白硯擦拭淚珠。
袖口布料是光潤綿柔的繚綾,觸上他眼尾,托起一片溼濡。
與尋常的眼淚截然不同,水漬在她袖邊凝聚成珠,被月光一攝, 瑩瑩然滾落在地, 發出啪嗒輕響。
想起來了。
施黛動作頓住。
鮫人落下的眼淚, 能化作類似珍珠的寶物。
被她笨拙摸了把臉,江白硯極輕地出聲:“我沒事, 施小姐。”
他只覺得不解。
江白硯早已過了因疼痛落淚的年紀,比起兒時邪修折磨人的手段, 刀鋒刺入血肉,在他看來並不稀奇。
更何況施黛的力道很輕。
為何落了淚?
他垂眸沉思,眼眶發熱時,正是施黛半個身子將他環住、輕撫他身體的一刻。
疼痛無休無止,陌生的觸感猝然而至,溫柔得近似落雨,澆滅滿身滾燙。
彷彿他在被好好愛護。
回想起當時加劇的心跳,江白硯不自覺摸了下胸口。
好奇怪,心臟像被攥了一把,不止被她撫摸過的脊骨,連心尖都漫開奇異的戰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