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能不能先吃完啊?”
“我吃完了,”父親看向母親,道,“飽了。”再轉向章決,等待章決的解釋。
章決沒有避開父親的目光,他靜靜地和父親對視:“我的原生腺體就是omega。”
“但是你十七歲那年的選擇是alpha。”
父親像在和章決談判一樣,緊盯著章決的眼睛:“你有沒有想過,突然轉變第二性別,對你來說意味著什麼?
“你做了十二年的alpha,和一個omega訂過婚,連生殖腔都沒有發育完全,一旦摘除alpha腺體,接下來你的生活會發生什麼改變,這些你有沒有想過?
“會有哪個正常、門當戶對的alpha願意接受你嗎?”
應該是出於對章決選擇的不解,或對章決未來的焦心,急於想說服章決維持alpha的身份,章賦變得言辭尖銳,咄咄逼人:“別人會怎麼看你?怎麼揣測你被退婚的原因?你考慮過嗎。”
母親看著章決,眼神中也滿是不解,她緊緊抿著嘴,又啟唇輕聲道:“小決,你要想清楚一點。”
“我……”章決和母親目光相觸,停了一會兒,用很微弱的聲音說,“我不怕。”
彷彿自己都覺得這三個字勉強。
餐廳裡陷入了令人呼吸都艱難的沉默之中。
飯菜都涼了,外頭風很大,把落葉吹得輕打在落地窗上。
最後還是章賦先開口。
“從小到大,我和你母親給了你很多自由,你要艾嘉熙退婚,想搬出去住,都沒幹涉過你,”他頓了少時,長嘆一口氣,“但這次手術,你必須給我們一個原因。”
章賦年近六十,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年輕不少,像四十五六,
章決看著父親,話語堵在喉中。
他父親今年六十歲,但外表看來至多四十五六,總是一副很威嚴而風度翩翩的模樣,現在卻摘下了眼鏡,背靠著椅子,露出少許疲憊的老態。
父母問他要原因,他是給不出來。
因為說到底陳泊橋什麼承諾都沒給他,陳泊橋只是一個遙不可及的,若即若離的夢。
沒有人會因為一個夢去改變自己,煙鬼不會因為夢見自己的肺病而戒菸,罪犯不會因為夢見自己被逮捕而自首,想和陳泊橋在一起所以想摘除alpha腺體這種理由,章決自己都無法被說服,怎麼敢拿來遊說父母。
他和陳泊橋一起度過一些時間。
有開心、失落、放蕩的剎那與虛幻的溫情,但這天章決再去回想,印象最深的場景,卻是他在亞聯盟和陳泊橋見的數十年來的第一面。
陳泊橋從押送車裡出來,看見章決的臉,很短暫地怔了一下,然後想起了章決的名字,露出他慣用的笑容,同章決點頭致意。
章決想他與陳泊橋大抵就是這樣的關係了,哪怕陳泊橋是真心想跟他試過,也沒有以後。
“章決,”父親似乎是等不下去了,叫章決的名字,很苦澀地說,“我們只要一個原因。”
章決愣愣地看著父親,甚至覺得不如就照父親的意思辦吧,別再忤逆父母了,摘除哪個腺體,其實沒什麼差別。
結果都是一樣的,他堅持的東西都毫無意義,陳泊橋不會因為可憐他而和他在一起,隨時都可以找到更好的人,可是他的父母只有他一個兒子。
但最終章賦還是先退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