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我不擔心你,我擔心陛下。”
穎坤頓了一頓:“那你也太小看陛下了。”
七郎道:“索性見不到也就罷了,那種近在咫尺望而不得的痛苦我最清楚,還不能表現出來,臉上還得裝作什麼事都沒有的樣子……末兒,你沒有經歷過,你無法體會。”
穎坤道:“人人都有各種各樣的無奈苦楚,我沒有體會過這種,自會體會其他。但是不管怎麼樣,輕重緩急得分得清。如果陛下因為我在他跟前就公私不分無法專心戰事,那這場仗我們也不必打了。”
七郎望著她,無可奈何:“末兒,我現在也相信了,你對你不在意的人,當真是心如鐵石。”
不,並不是不在意。如果真的不在意,就不會如此。
穎坤胸中泛起苦澀憋悶,反駁的語氣就有些衝:“不然呢,七哥希望我怎麼樣?和自己的侄子、六嫂的妹夫通|奸,他就高興了?”
七郎也被她噎得無話:“不是這麼說,至少你也考慮一下陛下的難處……末兒,那天我入宮面聖,朝中很多人反對陛下親征,剛開始我也認為目前出兵太過倉促,想勸諫他從長計議以觀後效。你知道他跟我說什麼了嗎?”
穎坤望著他不語。
七郎垂下頭:“陛下說,登上帝位是時事所迫,並非本心。他從小立下的志願唯二,其二已不可能實現,只剩收復燕薊這一條心願。如果這也不能放手一搏,真不知此生還有什麼可期盼的。”
穎坤當然記得在清河苑兆言說過的話,“朕平生唯二願,其一收復燕薊”,那麼其二呢?
他沒有說。他看了她一眼,然後把話題轉開了。
答案已經昭然若揭,每個人都心知肚明,它已不可能實現。
七郎又道:“人活著總得有點企望支撐,你不能支撐,至少也不要再上去踩一腳。”
穎坤不想再聽下去了:“七哥,你不用說了,我知道,陛下的情緒比我自己建功立業重要,我還是去後軍吧。反正總要有人殿後,只要是為全軍出力,在哪裡都一樣。”
她去了後軍,負責轉運分發醫藥和被服。兩軍尚未開戰,醫藥還用不上;時值盛夏,被服也基本不需要。所以她領的是個閒職,與中軍也沒有接觸,職位又低,只在誓師會上遠遠見過皇帝一面。
他身處營中高臺,金甲紅翎長劍在握,慷慨陳詞,臺下三軍士氣激昂,山呼萬歲。她與糧車輜重一道列於最後,連他盔甲下的面目都看不清。那披著甲冑的昂藏身姿也是陌生的,她不需要去接近了解,只需和其他人一起跪在他腳下,聽憑調遣即可。
雖然兩個月前渤海女直就開始南下侵略平州等地,但拓跋辛認為他們劫掠的不過是那些卑賤可惡的漢人,忙於上京奪權分不出兵力救援,就下令當地軍民自行抵抗敷衍了事。燕薊的重鎮是燕州和涿州,精兵都被調走,守備空虛,吳軍出兵出其不意,初戰得利,東西中三路穩步挺近。
拓跋辛聽說吳朝北伐,並沒有太上心,反而是女直人搶完平州等地之後,見吳國人也來摻一腳,不想和南朝大軍對抗,轉而往北侵擾澤州等地讓他大為惱火。這裡是鮮卑的舊界,漢人少了,而且澤州往北兩百里就接近京畿。拓跋辛此時已經控制上京擁立新帝,於是分出八千兵力來對付渤海女直。
拓跋辛並未親自與吳國打過仗,從前慕容籌的時代,探花將軍所向披靡百戰不殆,吳臣又主和派居多,稍微一打起來就停戰議和,給了他一種南朝都是孱弱懦夫的錯覺。吳國除了已故的楊令猷都是慕容籌手下敗將,而他率領數倍於渤海女直的兵力都花了好大功夫才勉強打贏,於是理所當然地認為吳人文弱不足為懼,驍勇狡猾的女直人才是心腹大患,所以優先分兵攔截渤海女直,也不知他從哪裡來的自信把自己和慕容籌等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