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到前軍時,已是傍晚時分了,雨越下越大,天色也提前落黑。前軍佔據營地最高處,糧車走得分外辛苦。再往前就是寬逾百丈的開闊谷地,也是兩軍約戰交鋒之處。
七郎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蓑衣斗笠早就被大雨淋透,浸溼重衣。他看著遠處矗立山頭的軍營,其實只有兩三里,隔著雨簾卻顯得分外遙遠。山那邊更遠處是鮮卑人的營地,晴天裡還能看到高懸的軍旗,此刻只剩一片水霧茫茫。
“不是說北方秋冬乾旱嗎,怎麼會下這麼大的雨。”
七郎回頭看和靖平一左一右扶著糧車的楊末,她全身也早就叫雨水淋透了:“叫你別跟來吧,碰上這麼大雨,該著涼傷風了,乖乖在帳篷裡待著多好。”
楊末道:“大雨更需要人手,幸虧我跟來了。淋這點雨算什麼,行軍打仗當然有個風吹雨淋的,回去喝幾口熱薑湯發發汗就沒事了。”她自己全身溼透,卻緊緊護著車上的桐油布,不讓米麵被雨水澆溼。
靖平讚道:“小姐第一次離開家,卻一點都不嬌氣。”
楊末斥責他:“叫我八郎!都過了這麼多天了還不注意點,幸好旁邊沒別人。”她用力推車,腳下泥濘處踩滑了,險些摔倒。
靖平笑著答應:“是,八郎。”
山上只有薄薄一層泥土,和著青苔,浸透雨水後更加溜滑,有的地方露出岩石,一不小心便會踩空滑倒。前面已經翻了兩輛車,有人滾下山坡擦傷了手腳。七郎命人用繩索前後牽制結成車隊,防止有車輛掉隊損失。末了還是不放心妹妹,回到她身邊幫她護送同一輛車,又在自己腰上繫了一條布帶,帶尾遞給她說:“抓好了,跟緊我。”
楊末覺得好笑:“七哥,你當我幾歲啊?”
“叫你抓好就抓好,囉嗦什麼。”
楊末心裡感動,笑著抓住七郎的帶子,遇到陡坡難爬還能借把力。
雨越下越大,等車隊爬到山頂,已經是瓢潑傾盆。途中又有幾輛車翻倒,數十石米糧滾落山澗深溝,白白浪費了幾千人的口糧,但也只能眼睜睜看著。
七郎爬到最高處,長舒了一口氣:“這雨明天不知道能不能停,要是一直下下去,明天就是一場苦戰了。”
身後有人問:“將軍,天這麼晚了,我們還來得及趕回去麼?”
七郎答道:“不回去難道留在這兒?明天這裡可是要打仗的……”說著覺得不對,回頭一看,身後緊跟著一名少年士兵,只有十七八歲年紀,身量單薄瘦弱,見他回頭看自己,咧嘴一笑:“將軍!”
七郎左右一看,不見楊末蹤影,腰上那跟布帶正握在他手中。“怎麼是你?你一直跟著我?”
少年道:“半路上我爬不動了,將軍叫我握著這根帶子,幸虧有將軍拉我一把才勉力爬上來。將軍真是體貼下屬的好頭領!”
七郎繞開他向後尋找,在人群裡找了好一會兒沒發現楊末,倒是在後面找到了靖平:“你怎麼落後面去了?末兒呢?”
靖平道:“不是將軍自己走到前面去的麼?末兒一直跟著你呀!”
所有的糧車都送到山頂,七郎把送糧的幾百號人全找了一遍,仍然沒有楊末的蹤跡。他想起半路經過深澗時那幾輛翻入溝中的糧車,涼意隨著雨水一絲絲從心底透上來。
☆、第二章 雨霖鈴1
楊末被糧袋撞下山溝,立刻揚聲呼救,但雨勢過大,打在山脊上轟然作響,崖上的人毫不知覺,只停留片刻,扶起翻倒的車輛和散落的米糧,重新綁緊便又出發。
她被數袋糧食壓在底下,費了半天勁才一一推開脫身。所幸和她一起滾下來的是白麵,麵粉柔軟,護著她沒有摔傷。
天色已經斷黑了,按她滾下來的時間估算,這條山澗應有三四丈深,崖壁陡峭,爬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