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都不能識文書寫的鮮卑人情格格不入。以往她只為皇后感到惋惜,同情她高處不勝寒的苦悶孤獨,誰知這些粗蠻的鮮卑人,自己不懂詩詞中的情懷寓意,硬摳出幾個字眼來附會曲解,就能誣陷皇后與人私通。李商隱如果知道他詠物抒懷的詩作被當成淫詩、通姦罪證,只怕也會氣得從棺材裡跳出來吧?
“這根本不是情詩,就算真的是皇后親手謄抄,也只能說明她以牡丹自比,感慨自身際遇。顧、夢、塵這三個字,詩詞中比比皆是,湊到一首詩裡也不足為奇,怎麼就成了私通的鐵證?”
紅纓道:“除了物證還有人證。皇后身邊的婢女、教坊中的伶人都作證,聽見皇后喚顧樂師為‘顧郎’,召他入幕私會苟且。連顧樂師自己都承認了,除了這首詩,還供出不少皇后贈送他的饋禮,其中不乏香豔之物,這總是鐵證了吧?”
“顧夢塵自己承認?”這下楊末也不知如何反駁了,“是不是屈打成招?”
“不是,事發後主動請罪的。”紅纓嘆氣道,“其實我也覺得皇后跟人私通挺匪夷所思的。給皇帝戴綠帽子,就算有那個歪心思,也得掂量掂量後果吧?能當上皇后的人,不至於這點分寸都沒有。不過真真假假誰知道呢?皇后白綾自縊還留個全屍,只可憐那顧樂師,被魏國皇帝下令裹入皮囊,騎衛縱馬踐踏成泥後丟進獸欄,屍骨無存,太慘了。身在風塵卻有此俠義忠骨,令人敬佩。”
楊末心下一動:“你覺得顧樂師是有意為之?”
紅纓道:“我見過他幾次,那人清高得很,都落了賤籍了,還一副高高在上誰都不入眼的架勢。他操琴彈箏技藝精湛,在洛陽就因為不肯阿諛媚上一直出不了頭,才被送來鮮卑。這樣的人應該會為了巴結皇后而與她暗通款曲吧?要說他是真心傾慕,那可是皇后,皇帝的女人,而且年紀都能當他母親了,認識也才幾個月,可能嗎?誰會對鮮卑人動真心?”
話說出口她才覺得失言,急忙止住,小心覷著楊末臉色。楊末卻只是目光微微一閃:“如果顧樂師是出於忠義,那他就大錯特錯了。”
紅纓道:“何錯之有?他只是個身份低微的伶人,卻扳倒了魏國的皇后,光憑這點後世也能奉為傳奇了吧?紅線女、聶隱娘,都是講的這些風塵俠客為國為民的故事。”
楊末沒有辯解。他們的想法不同,看待國家之爭的視野也不同。就像靖平身負火藥刺殺魏太子,背水一戰慷慨赴死,顧夢塵自汙品格死無全屍,不能否認他們的忠義。
但是這麼做導致的最終結果是否真的對大吳有利,卻不是他們能預料到的。
楊末凝眉又問:“而且這麼大的事,倉促下令就將皇后賜死,慕容籌呢?他沒有出面?”
紅纓回答:“我聽那個留守說,慕容籌那邊得到訊息還要幾天,屆時定會天翻地覆,要下屬守口如瓶先不洩露內情。想來他是不在京中。”
楊末冷笑:“這時機還選得真好,太子和慕容籌都不在上京,皇后只是一介女流,深宮中孤立無援,而且下手這樣利落,定是早就計劃周詳了。”
紅纓道:“我原以為皇后的地位已經夠穩固了,又有兒子和弟弟撐腰,誰能比得過她?就這樣也說倒就倒了,一條白綾送上了路。難怪離開洛陽前大夫人說伴君如伴虎,宮裡不像咱們尋常人家,是個龍潭虎穴要人命的地方,真可怕。小姐,我真擔心你,你脾氣這麼直,以後怎麼爭得過那些心思彎彎繞繞又陰毒狠辣的女人?”
楊末問:“你覺得這是宮中女子爭寵,陷害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