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漆黑的棺木和飄揚的白幡。她先看見了走在最前面手捧靈位的楊末,只過了兩個月,她幾乎不敢相信這個面色冷峻陰鬱的少女就是那個活潑伶俐古靈精怪的小姑;然後她迫不及待地伸長脖子向後觀望,在人群中搜尋那個讓她牽腸掛肚的熟悉身影。
居然真的被她找到了。他在隊伍末尾,護著最後一具棺槨,和其他人一樣身披縞素。兩月不見他瘦了好多,臉色憔悴,下巴上的青髭都出來了,全然不是出發時神采奕奕的英武模樣。她看得一陣心疼,忍不住就想迎上去,走到一半忽然又止住:那是她心愛的六郎嗎?還是與六郎長得一模一樣的七郎?
他也發現了她,隔著人群目光與她對上。她想起新婚時小姑說的話:那個看你的眼神最是情深意切的,就是你的夫郎。她盯著他的眼睛細瞧,他眼中有化不開的痛,更有掩不住的情。
沒錯,是六郎,是她心心念唸的六郎,只有六郎才會用這樣飽含情意的眼光看她。
心中瞬間被狂喜填滿,她的眼淚再也止不住,飛奔過去衝進人群裡,一直衝到他身邊抱住了他:“六郎!六郎!我還以為你……你回來就好了!”
吟芳抱著他又哭又笑,但是過了許久,他還是直挺挺地站著,雙手垂在身側,沒有像她期許的那樣回抱她。
她從他肩上抬起頭來,疑惑地喚了一聲:“六郎?”
他的喉結上下滾動了幾個來回,才哽咽斷續地吐出幾個字:“對不起……六嫂。”
吟芳被那兩個字驚得往後退了一步,順著他轉開的視線,看向身邊那口黑漆漆的棺木。一共五具棺槨,從前往後一字排開,最前面的是公公,往後依次是二郎、四郎、五郎,和……
六郎……
吟芳眼前一黑,軟倒下去人事不知。
☆、第七章 春閨怨2
吟芳噩夢連連,時而夢見六郎在戰場上浴血廝殺,力戰不敵身首異處;時而夢見六郎在前面走,她在後面追,他明明走得不快,卻怎麼都追不上,喊他也不答應,只是越走越遠;時而又夢見公公和六郎都沒死,大獲全勝歸來,慶功宴上她倚著六郎歡喜無限,六郎卻突然變了一副面孔,冷冷地對她說:“對不起六嫂,其實我是七郎,六哥已經戰死了。”
醒來時已在家中,睜開眼先看到紅豔豔掛著流蘇金鉤香囊的帳頂。這是她和六郎的新房,成婚不久六郎出征,她回了孃家,屋裡還保留著洞房時的裝飾,喜氣洋洋。窗欞上的團花喜字,是她待嫁時一刀一刀精心裁剪;龕中一對御賜的龍鳳花燭尚未點完;母親請了家中最多子多福的長輩,在錦被上一針一線繡下百子圖;枕上的鴛鴦交頸、並蒂蓮花都出自她手,六郎就在這裡抱著她將她輕輕放下,讚歎她顏比花嬌……
三日雖然短暫,但兩情繾綣、情深意長,這是她一生中最美好、最快樂的三天。但是一轉眼,新房就成了空房,只剩她獨自一人躺在這如水冰涼的錦褥上。六郎溫暖堅實的懷抱猶如昨日般清晰,他卻已經躺在靈堂裡黑沉沉的棺木下,再也不會醒來。
她的眼淚從眼角無聲滑下,一直滴進開著並蒂花的繡枕裡。
坐在床榻邊為她診療的大夫道:“大夫人,六夫人已經醒了。”
大娘正在一旁等候,看到吟芳睜眼舒了口氣:“醒了就沒事了。”現在一大家人都靠她主持大局,她也早已累得滿面倦色,兩隻眼圈青黑。她抽出絹帕為吟芳拭去眼淚:“吟芳,我還得去婆婆那邊照看,沒法一直守著你。你先好生歇著,保重自己身子要緊。”吩咐婢女仔細照顧吟芳。
大夫收起藥箱準備跟大娘一起走,吟芳忽然坐起來問:“大夫,你剛剛替我診脈,可有……可有看出什麼異樣?”
老大夫愣了一愣:“少夫人脾胃失和氣血兩虛,因此才會暈倒。除此之外並無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