穎坤聽他們忽然不說話了,不由抬頭看了一眼皇帝,他臉色陰鬱地瞥著自己;又看了一眼靖平,不知為何她總覺得這回見了靖平,他與往常有點不同,不再伏低收斂畢恭畢敬,多了幾份志得飛揚之色;她再看了看七郎,七郎也神色古怪地覷著她。
不是在說賞賜靖平的事嗎,為何他們都看她?
兆言過了半晌才緩緩開口,語氣平淡威嚴:“家奴脫籍這是將軍府的家事,朕不便越俎代庖,還是讓你家主人定奪吧。”說罷眼神瞄向穎坤。
穎坤道:“靖平立下如此功勞,當然……”
七郎急忙打斷她:“靖平陣上有功,等戰事結束後自當論功行賞,不過這籍貫戶簿都在大嫂手裡,一時半刻也辦不了,還是等回洛陽後請大嫂處置吧。這點家中小事就不必勞煩陛下聖裁了。”
兆言對靖平道:“危急時你捨身護駕保朕周全,朕自會單獨賞賜褒獎;破城之功則應與其他將士一道,待戰事平定後由兵部、吏部統一核查論功。你放心,為國征戰的將士不論出身,都將按戰功擢拔封賞。該是你的,一分都不會少。”
不該是你的,你也別想。
靖平這時也覺得皇帝語氣不太對了,怕是自己得意張狂之態惹惱了他,老老實實叩首謝恩。
兆言坐回正中座椅,語氣稍緩:“賞金你不要,朕也不能毫無表示。對了靖平,你今年年方几何?”
靖平恭敬回道:“小人忝與七郎同歲。”
兆言又問:“可有家室?”
靖平道:“小人家貧位卑,尚未娶妻。”
兆言的手指在扶手上敲了敲:“武藝卓絕一表人才,年過而立而不娶,你們將軍府怎麼也不體恤照顧一下?這樣吧,朕入駐行宮時搜得年輕宮女數百人,其中不乏麗色。從中挑選兩名姿色上乘者,賞賜給你吧。”
靖平聽說他要賜美女給自己,大驚失色,急忙伏地拜道:“陛下,小人不要什麼賞賜,求陛下收回成命!”
穎坤十年前為靖平和紅纓牽線弄巧成拙,就知道靖平心有所屬,這麼多年獨身不娶或許也與此有關,也為他求情道:“陛下一番美意,但靖平早有意中人,陛下還是不要強人所難了。”
她不為靖平求情還好,一求情更讓兆言以為二人有私。“早有意中人,強人所難……呵,”他氣得火冒三丈,還得顧著皇帝的威儀不能發作,“這些年,他一直跟在你身邊?”
穎坤還未領悟:“靖平武藝高強細緻入微,一直隨臣在雄州軍營。”
“好一個細緻入微,”兆言怒極反笑,“年紀輕輕就守寡,獨守空閨的日子不好過吧?”
穎坤猛然抬頭,驚愕地望向他,他眼裡的冷意怒火,靖平心虛躲閃垂眼的神色,還有一邊旁觀的七郎尷尬為難的表情,她忽然就明白了。自從上回兆言向她挑明隱藏十餘年的情意,她的某種縹緲的感官也似乎隨之悄悄打通,許多被她忽視的人和事,多年之後的今天她才恍然領會。
但是那些都不重要。兆言也好,靖平也罷,這場會面簡直荒唐至極,她無暇理會他們。她全部的心緒,都被“守寡”那兩個字牽去。
她差點忘了,這座溫泉行宮的正殿,曾被佈置成鹹福的靈堂;她腳下所站的地方,大殿的中央,當年,他的靈柩曾在這裡停放;潛逃臨走之前,她都沒來得及進來祭拜告別,只能遠遠地向簷下縞素望了一眼。
一轉眼就過去九年了,下個月初三,就是他的第九個忌日了。
七哥說得對,她根本就不該來燕州,更不該來這座有那麼多昔日舊影的溫泉行宮。
她往後踉蹌退了兩步,一直退到大殿門口,靠住門框低頭哽聲道:“臣請……先行告退。”不等皇帝允許,轉身直奔而去。
在場四人只有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