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內, 然後是東亞,再後來足跡遍佈世界各地。
每到一個新的國家,她會先學當地的日常用語, 你好、謝謝、再見,我來自哪裡哪裡、叫什麼名字,很高興認識你, 我愛你。
除此之外, 她還會特地向當地人請教,“我上輩子見過你”這句話應該怎麼說。有些地區的文化中並沒有“上輩子”這個概念, 她著實花了一些功夫才向教她語言的老師解釋清楚。
她去過南斯拉夫, 去過瑞士的格勞賓登州, 還去過美洲的印第安人居住區。
她大概明白了嶽凌霆為什麼要學那麼多種外語。萬一他/她降生到陌生的國度、說著完全無法理解的語言呢?
她沒有他那樣漫長的生命, 沒有那麼多時間, 那就先把最緊要的學會。
她也沒有再夢見過賀蘭韞。
有時她會想,到底是她和澂笙太執著,所以回到最初的源頭找到賀蘭韞, 還是賀蘭韞的意念太過強大,把她和澂笙召喚回去的?
不管是哪一種,她都有種預感,這輩子或許都不會再跟賀蘭韞見面了。雖然她們攜手兩度改變了四個人的命運,但是各自的時間並不能回溯,即使她再夢見賀蘭韞,那個世界的雷霆也已經死了。
綠夭也死了,剩下一個沐漻淵會怎樣,她們已不再關心。
何嵐氳在野史角落裡找到幾句記載,賀蘭韞生下一個女兒,流落南朝,但長大後被她的政敵找到,她因此而敗露獲罪,失去國師頭銜被貶為庶人,從此和女兒一起不知所蹤。
她後悔過嗎?此後孤獨的下半生中,會像自己一樣懊悔當初的決定嗎?如果她不把綠夭從冰川裡挖出來,如果她沒有置氣將雷霆打成重傷,如果她不去害沐漻淵和綠夭,他都可以像她預期的一樣,陪她到白髮蒼蒼。
更讓何嵐氳心悸憂慮的是,自己會不會也像賀蘭韞一樣,餘生只能在孤寂和悔恨中度過。
她篤定地相信,既然她和穆遼遠、呂瑤都能轉世,嶽凌霆當然也會。
只不過穆遼遠和呂瑤有命中註定斬不斷的緣分,總能在茫茫人海中遇見彼此,而她和嶽凌霆則未必有那麼好的運氣。
全世界有六十多億人,普通人一生只能認識其中的幾千個。
她喜歡去人多的地方,機場、商業中心、體育比賽、狂歡節,找一個視野無遮擋的高處,在人群中掃視尋覓。
更多的時候則是在路上行走,或者坐在路邊,靜靜地觀察過往的路人。
她不知道他應該是什麼模樣,但如果見到他,她一定能一眼就認出來。
她走過了許多地方,見過了許多人。也許這樣漫無目的的找法,窮其一生,她也只能把幾千擴大到幾十、幾百萬,離六十億還很遠,但是隻要自己的雙腿還能行走、只要還有一息尚存,她就會一直找下去。
她在找一個不存在的人。
姓名,不知道。
長相,或許已經改變。
年齡,亦無從知曉。
也許尚未出生,也許已經老去。
唯一支撐她的只有他最後留給她的那句話:何嵐氳,你也永遠都不會知道我有多愛你。
她要把他找回來,然後當面告訴他:不,你錯了,我知道,我全都知道。
一個人揹負那麼多無人知曉的記憶,是種什麼樣的感覺?沉重,混亂,還是迷失?
都不是。
當她終於回憶起前世今生的全部往事,滿心只剩一個念頭——
找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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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佛羅倫薩的米開朗基羅廣場上,她遇到一位鬚髮皆白的街頭藝術家。他已經一百多歲了,但依然反應敏捷、耳聰目明。他給過往的行人遊客畫素描畫像,展品則是掛滿一面布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