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再稍稍動一動,它就會像是佈滿了裂紋的玻璃一樣徹底破碎。
時間到了。
微弱的結界徹底消失,感受到這一切的巨怪揮舞著巨大的觸鬚,橫衝直撞地向著避難所狂奔。
“齊樂人!站起來啊!沒時間了!”呂醫生扒著窗臺,哭泣著發抖著,聲嘶力竭地吶喊著。
齊樂人好像是聽見了,可又好像沒有聽見,靈魂裡還有一個聲音,正在不斷悲鳴。
魔龍沉入白骨海的畫面不斷在他的腦海中浮現,那鯨落一般的一幕讓他這一刻的痛苦成倍增加。
巨怪已經逼近了避難所,死亡的陰影籠罩在每一個人的頭頂。
避難所內,全神貫注地關注著這一切的傅嶽摘下了斗篷,對著崩潰哭泣的人群大聲喊道:“還有誰?只要破殼的都可以!跟我去阻攔那隻巨怪!”
妻子慘死後,他原本已經打算離開黃昏之鄉,只是為了與妻子的約定,所以決定留下來最後看一次建立日的煙火,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意外。
“還有什麼用,我們死定了!”人群裡傳來軟弱者的哀鳴。
“能拖一秒是一秒,我寧可站在它面前死,也不要躲在這裡跪著死!”傅嶽大聲說道。
人群蠕動著,有人從裡面走了出來,三三兩兩地聚在了他身邊,有人說道:“後門已經開啟了,能跑的都跑吧,我們儘量爭取時間,外面都是狂信徒,還有亡靈大軍,活著不容易,你們多加小心。”
避難所的大門開啟,傅嶽帶著人從門中走出來,眼前的怪物巍峨巨大,身軀遮天蔽日,而高懸在他們頭頂的眼球還在不斷轉動著,時不時有赤紅的射線從天而降,摧毀黃昏之鄉的建築。
在這恐怖的異象和巨大的怪物面前,他們渺小的身軀就像是要對抗全世界,螳臂當車,不自量力。
他們不會勝利的,誰都知道,呂醫生也知道。
他站在窗臺邊,對著衝上去送死的人群大喊道:“別去啊!你們打不贏的!”
一切都完了,他的朋友倒下了,還有更多人要倒在這裡,為了一場不會到來的勝利。
這有什麼意義呢?明明都知道是送死。人類的力量要怎麼對抗這無法戰勝的一切?活著不好嗎?
當然好啊,可是……可是……
呂醫生撿起了被他丟到牆角的幸運左輪,腦中有個聲音對他說道:不要開槍,只要你不開這一槍,幸運的你總能活下去,也許還能回家見到父母。如果你開了這一槍,從此以後,這個世界的存亡就再也與你無關——你已經死了。也許一開始會有人記得你,會去看看你的墓碑,但是多年以後他們總會忘記你的離去,或者,他們自己也一同離去。誰也不會知道你做的一切。為什麼不接受自己的軟弱呢?自私本來就是銘刻在人的基因裡的啊。
他有一千個一萬個理由不開槍,為了活著,為了久別的父母,為了還沒吃夠的小蛋糕,這世間有太多美好的東西值得留戀……可這世間,值得更多人留戀。
呂醫生流著眼淚,手抖得幾乎握不住這把槍,可他還是慢慢地將槍口對準了自己的太陽穴。
他突然想起第一次看到幸運左輪簡介的時候,簡介上說“即使你再幸運,上帝也只給你五分鐘,如果悍不畏死,你可以再續一分鐘”,那時候他興高采烈地對齊樂人說這個很好,可以頂五分鐘的絕對防禦。那時候他沒有想過,他會用上這最後一分鐘。
一分鐘能改變什麼呢?也許什麼都改變不了。
可是,可是啊。
看著避難所中哭泣祈禱的人們,看著衝向巨怪送死的人們,看著倒在地上掙扎著爬起來的摯友,他突然覺得,也許這一切都有意義。
他這輩子,也就勇敢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