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約病了,他在病中瞧見了戚英姿的臉,男人昏昏沉沉,他想,我怎麼老生病呢,怎麼老當著她的面兒生病呢?
冬生將沈約抬進崔家的時候,崔禮正從閣樓上下來,他抬起沈約的下巴,“嗯,長得是不錯,你眼光還是可以的。”
崔禮又道:“你喜歡他這樣的,你怎麼不喜歡我呢,我也是他這樣的啊。”
“咳”,崔蓬不接這話茬,問:“他怎麼病了?”
“我怎麼知道,你問他呀。”崔禮一臉準備看好戲的表情。
“啊......”沈約張著嘴,崔蓬靠近一點,“甚麼,說。”
“阿姿,阿姿,我......”沈約望著崔蓬,“阿姿,我......”
“喲!阿姿?”崔禮簡直要笑出來,他捏著嗓子學沈約,“阿姿,我可想你了,想你得緊,你想我嗎?”
崔禮翹著指頭正來勁兒,沈約的氣息卻越發的沉,崔蓬一把抓了崔禮的胳膊,“笑甚麼,給他看病,他到底怎麼了?”
崔禮不笑了,他在沈約身邊的凳子上坐下來,先捏了脈搏,又看他的喉舌,“病了,病入膏肓,無藥可醫了。”
崔蓬側目瞥他,“說人話。”
崔禮道:“怎麼,人家喊你阿姿,你都不熱情點,不哭嚎兩嗓子,抹個眼淚?”
崔蓬扭開頭,“你不會看就不會看,治不好就治不好,少說廢話。”
“他是寒氣入侵,浸了嗓子,看他咳嗽否,咳嗽可能就傷了肺腑,那是大病,大夫不好治,病人也不易好。”
崔禮站起來,他招冬生,“走,我們去別處煎藥,別耽誤人家敘舊。他們是舊人,有許多舊要敘。”
沈約開始發燒,他發燒的時候臉頰會通紅,崔蓬瞧著他,伸手去銅盆裡擰了個帕子給他降溫,帕子才蓋在他額上,男人就說:“我知道是你回來了,你好嗎?”
沈約閉著眼睛,“照你的性格,你肯定要說,‘我很好’”。
沈約笑了笑,又似長長嘆氣,“你好就好,你好就好啊......”
崔蓬低頭看他,男人卻突然睜開了眼睛,“阿姿,我過去時常覺得歲月很長,為什麼歲月那麼長,我們飄飄蕩蕩,浮萍一般,沒有根基。現在我卻覺得歲月很短,短到你甚麼都來不及,甚麼都來不及就消逝了,你消逝在海上,而我,消逝在曠野裡。曠野裡沒有來時的路,也沒有遠去的燈,甚麼都沒有,或許只有命運的齒輪會碾過我,碾過我的白骨,讓我曝屍荒野,屍骨無存。”
崔蓬不知沈約為何要說這樣的話,她認識的沈約應該不會說這種話,沈約是個很內秀的人,他很少為傷而傷,無病呻吟。
崔蓬想,沈約能說這樣的話,那他大概是病了,是真的病了。
沈約拿開帕子,他一把坐起來,說:“多謝崔公子好意,但約還有要事,先告辭了。”
沈約似乎又來了力氣,男人說:“得知你死的時候,我很傷心,我也曾去找你。我向貝兆楹借船去找你,我在海上找了一個多月,後頭我又去漕河裡找,我計算水流和朝向,以為你漂到內河去了。我順著南京到杭州,再到山東,我找了兩個來回,我找不到你。我以為你死了。後頭我想,你死了也好,咱們下輩子換個活法再見,到時候我在海上等你,你來找我,你便也知道找尋一個人的滋味不好受了。”
沈約一雙瑩白清瘦見骨的手按在門口的櫃面上,“阿姿,你是個實心人,不要和唐縱打交道,你纏不贏他。還有白湘靈,她的事你不要管,內宮的事,你管不著。”
沈約從來就和白湘靈合不來,這兩人像是一把琴上的兩根弦,總是唱不一樣的調。
沈約說:“檀宮是霍韜的產業,你要是想做香料生意,直接去找他,他會幫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