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日復一日、長達多年的辱罵早在他心裡紮了根, 成為難以消磨的印記。男孩時常去想,自己的確膽小懦弱,渾身上下找不出任何優點,遭到父親的厭惡,似乎也是理所應當。
秦蘿說……要保護他。
陸望被她看得有些緊張, 抿了抿滿是血口的嘴唇, 又匆匆把頭低下去。
他不像她與江星燃,擁有遠超常人的天賦與無憂無慮的出身,作為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孩子, 他非但瘦弱又膽小,甚至連靈力也沒有。
這樣的人,怎麼會成為大英雄呢。
更何況蒼梧仙宗很快就要走了,仙門高高在上,他們之間的距離遙不可及,此次一別,恐怕再無重逢的時候。
秦蘿所說的這些話,一定只是看他可憐,情急之下講出來的安慰。陸望心知肚明,仍然有點不好意思:“謝……謝謝你。”
完完全全是哄小孩的語氣。
秦蘿瞧出他的心思,睜大雙眼加重語氣:“是真的!”
然而莫說陸望,就連伏魔錄也在識海里唉聲嘆氣:“雖說是安慰人,但把話說得這麼大這麼滿,也不怪他不信嘛——我教你啊,像陸望這種情況,只需要說些‘前途順暢’、‘未來一定會變得更好’之類的話就好。”
不是它刻薄,這男孩看上去溫吞又瘦弱,絕對是個受欺負的主,成不了多大氣候。
這樣的人生悲劇它見得多了,身體本就不好,無法踏入修道之途,唸書的機會又被毫不留情剝奪,一輩子從此了無希望。以陸望的現狀來看,以後要麼被他那個混賬爹爹活活打死,要麼在庸碌無為裡蹉跎一生。
對這樣的人講什麼“拯救所有人的大英雄”,哪會有誰願意相信。
秦蘿想說的話一股腦憋在肚子裡,奈何天機不可洩露,只能徒勞與陸望大眼瞪小眼,半晌,賭氣般鼓了鼓腮幫。
他們都不信,她偏偏要做到。
秦蘿已經在心裡悄悄打好了算盤。蒼梧仙宗的長老不久便會到來,到那時,就算死纏爛打,她也要讓長老為陸望測試資質。
從伏伏的話聽來,天生劍骨定是難得一遇的奇才,等陸望天賦被察覺的那一刻,他一定會很開心。
這樣想一想,秦蘿也覺得高興。
她只是個被嬌寵長大的小孩,在包紮療傷一事上笨手笨腳,等棉帕擦過陸望臉上醒目的血跡,止住涓涓淌動的嚇人鮮血後,秦蘿決定和他一起前往醫館。
要是任憑她胡鬧,男孩很可能變成一個糊滿藥膏的風乾木乃伊。
“醫、醫館?”
陸望聞言一愣:“不、不用,只要過上一夜,這些傷就、就能結——”
他說到這裡頓了頓,匆匆眨眨眼睛,把話鋒一轉:“家裡有、有藥,我自己擦一擦就好。”
拳打腳踢對他來說全是家常便飯,從小時候的默默嗚咽,再到後來的習以為常,陸望已經總結出了經驗。
若是流了血,便用家裡的粗布帕子將血跡擦去,敷上一些野外的藥草;若是紅了腫了,等它自行消退便是,反正不會死掉。
但面對秦蘿的時候,這種事情似乎沒有說出來的必要。
不然她肯定又要擔心。
“我身上有更好的藥,可以讓醫館裡的姐姐幫你擦。”
秦蘿嗓音清脆:“超有用的!很快就不會疼了。”
像冬天裡破開雲層的太陽,帶著勢如破竹的暖意。
心裡彷彿有某處角落在溫柔塌陷,陸望用指尖輕輕按了按袖口,低聲應她:“謝……謝謝。”
“不用謝。”
被裹成圓圓一團的女孩咧嘴一笑,似是突然想到什麼,猛地低下腦袋。
地面上散落著碎片般的書頁,零零散散掉了滿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