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祝苡苡柔聲細語。
“有什麼不妨當面說,遮遮掩掩的, 到平白讓人誤會了去,”她唇角勾著笑, 清麗的眼, 淡淡瞥著掌櫃, “您說是不是,恩?”
分明面前的人年紀要差了自己許多,看上去年輕稚嫩,可那閒適淡然的氣度卻讓他心裡不住打鼓。
掌櫃當然曉得這間酒樓和祝家的關係,可畢竟他的東家是鄭老爺,又不是祝老爺,就算要聽話,那自然也是得聽東家的。
以前掌櫃還覺得,經營這家酒樓,實在是整個徽州府城最輕鬆最好賺錢的事了,不怎麼顧著開銷進項安安心心領著月錢就可以。
可現在看來,卻未必如此啊。
掌櫃放在方桌底下的手交錯摩挲著,試圖緩和他不欲展露於人前的焦灼。
但那雙看似柔和,卻緊盯著自己的眼,始終不肯放過自己。
那雙眼輕輕柔柔的看著自己,卻要比往日來尋釁滋事的潑皮無賴,都更令他害怕。
掌櫃擠出些敷衍的笑,“祝小姐說的是。”
說完,他朝那慌張的夥計抬了抬下巴,“說吧說吧,鄭老爺交代了什麼事情,全說出來。”
夥計低垂著頭,小聲說道:“鄭老爺說知府大人家的公子請祝小姐去樓上雅間,有什麼事情想當面說清楚……”
他這話聲音越說越小,頭也越埋越低。
穆延壓著眉,關切憂慮的看向祝苡苡,祝苡苡朝他溫婉一笑,示意他不必擔心。
“既然舅父都這麼說了,我豈有不答應的道理?我這便上去,勞煩夥計帶路了。”
穆延神色稍霽,緩步跟在祝苡苡身後。
兩人隨著酒樓夥計,一道入了雅間。
還未進去,在門口便聽見山泉激水般的彈奏聲,聲音清脆悅耳,又莫名透著幾分纏綿悱惻。
祝苡苡記得,從前這家酒樓是不會招憐人過來的,最多最多,也就是華燈初上的時候會有幾個招攬賣酒的小娘子。
聽見這和樂之聲,祝苡苡眉頭稍蹙。
她和穆延一道進去的時候,紅木雕花山水屏風背後的談笑聲大作。
她的舅父,徽州府城鼎鼎有名的鄭老爺,坐在圓桌次座和一位相較他而言年紀尚輕些的男子攀談著,也不知說到什麼,兩人對視之後,皆是哈哈大笑。
祝苡苡甫一走過去,談笑聲漸漸停歇。
她今日出門穿著打扮,只能稱得上樸素。
一身豆青的纏枝長襖,素白的滾邊長裙,也只是她姿容秀美,才撐得住這樣不起眼的裝束打扮。脂粉未施,鴉髻隨意一挽,卻清新的如同出水芙蓉一般。
若不是她髮髻高挽,這般面容,這身裝束,乍眼一看,誰又知道她已早做人婦。
祝苡苡許多年沒見過自己舅父了。
從前,她只知道舅父面容和藹,與父親素來交好,兩家即便不是逢年過節,也常常互通往來。
在這徽州府城中,人人有口皆傳,說他們祝鄭兩家,不是一般只會計較得失的商人之家,是重情重義的人家。
她自小和鄭芙玩的好,兩人情同姐妹。連帶著對自己這位舅父,祝苡苡也十分喜愛,祝家門衰祚薄,沒幾個親戚,於是便格外珍重這份難能可貴的情誼。
可她也不是曾經的祝苡苡了,哪能看不出來自己的舅父對這位年輕的公子頗有討好之意。
兩人輩分都有了差距,更遑論一官一商,又有多少話能聊到一處,無非一上一下,一方曲意逢迎,溜鬚拍馬罷了。
祝苡苡在京城的那幾年也不是白待的。
這樣的場合,她經歷的太多。後院內宅的婦人,哪一個不是人精樣的人物?
祝苡苡笑了笑,朝上坐的人行了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