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鄭板橋,第一,迷戀美少年,對於清朝文人而言,是一種時尚。鄭板橋好不扭捏地表達自己對正太的仰慕,就說明瞭當時社會對同性戀的包容遠遠超出現代一般人的想像。像李漁那樣瞧不上同性戀的,反而成了異數。清朝政商名流、文壇鉅子都以追捧梨園男優為榮。崑曲一哥王紫嫁就非常有名士緣,錢謙益、龔鼎孳、吳偉業,這江左三大家,都寫了無數肉麻詩歌獻給他,為之神魂顛倒。
第二,裝窮、裝淡泊,這是中國文人的業餘愛好之一,標榜自己清高,誇大自己的窘境,很多時候也是一種文學修飾,為了自憐自傷、渲染情緒、博取同情甚至爭取贊助等多種目的。
我在文章裡引用過,魯迅就直接說了,鄭板橋既題「家書」,又刻出來給人看,「不免有些裝腔」。他所謂「難得糊塗」,只不過「叉手叉腳」地「表現了一點名士的牢騷氣」而已。
鄭板橋所表現出的人格分裂和自相矛盾,在歷代文人身上,甚至是我們每個人身上,都可以看到。一面仇富、一面希望自己有錢;一面罵潛規則,一面塞紅包找關係;一面恨社會不公,如果享受特權又會得意或暗爽。事實上每個人身上都有多種人格,我寫鄭板橋的偽善,又何嘗不是一種自省。只是我們的主流宣傳,會特別誇大歷史人物的某一種人格,同時消滅多種元素在同一個身上共存的可能性。人們習慣了一元論,你告訴他們複雜才是正常的,他們卻聽不進去了,活在謊言裡反而自在。
因為一個人的主要特質去喜歡他,比因為一個人的完美而去喜歡他,要理性多了。因為完美本身就是個偽詞,經過了美化、崇高化、道德化的重重工序。
5、然後再來談談「宋代文壇小s」李清照吧,其實我感覺小s是個表面離經叛道,其實一言一行都在她所設定的規範裡的女性,這是不是李清照與她最大的共同點?
恩,可以這麼說,小s在該結婚時結婚、該生育時生育,與老公恩愛,對公婆孝順,非常符合主流價值觀,她的離經叛道,在我看來,要麼是從前青春期的叛逆姿態,要麼是《康熙來了》裡的一種節目效果,在微博上的小s,正常、溫情、主旋律。
李清照的小叛逆,在現代女人看來完全不算什麼,喝點小酒、打點小麻將和老公秀恩愛,寫詩調調情,完全就是小清新啊,但在宋代正統文人的審視下,李清照就過火了,因為在男權社會,按規定良家婦女必須24小時裝純。其實我也是在李清照的詞中讀出她的小情趣、小任性、小叛逆,才因為這個女人的真性情而特別喜歡她,比語文教材中那個乾巴巴的愛國詞人,要鮮活多了。
6、接下來是另一個濟南老鄉——文壇殺人興趣小組組長辛棄疾了,我很愛你那句「人家的人生明明想演成武打片,卻被誤會成文藝片」,請形容一下你眼裡的辛棄疾?
鐵漢柔情這個詞,就是為辛棄疾發明的。一個男人,會寫一流情詩、會耍寶賣萌還武功高強,那麼他的存在意義,就是為了把其他絕大部分男人,變成一坨坨炮灰。
7、書裡很多地方你都秉持這麼一種看法,就是「男男友情是個冷笑話」「表面好朋友其實好基友」,比如說杜甫對李白的痴戀,以及李白因為對孟浩然有情而與王維產生心結。你真的不相信男人之間有惺惺相惜的友情嗎?還是說這只是一種藝術誇張手法?
其實我讀古人寫的書,有個很大的感慨,我們現代人,比古人迂腐,對性別屬性特別在意,有很多人會對偽娘、同性戀做出種種攻擊。但是在古代,男人可以愛男人、也可以愛女人;男人可以陽剛、也可以很陰柔。他們更加承認人的多種選擇、多種性向、多種自我認定,比我們當下社會的輿論限制更少。看看紀曉嵐的《閱微草堂筆記》、李漁的《十二樓》、《無聲戲》,裡面對當時社會風俗人情的記載,兩個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