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杜甫,李白卻是整個世界。
杜甫以一字一句,詮釋對李白的深情謳歌和刻骨想念。
他做《飲中八仙歌》,假裝誇了八個人,可傾心描繪的,卻是李白的醉態:
李白一斗詩百篇,長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
看我家李白多拽,皇帝邀請他,他都不甩。
他寫《贈李白》:
秋來相顧尚飄蓬,未就丹砂愧葛洪。痛飲狂歌空度日,飛揚跋扈為誰雄。
不少專家說,這首詩是杜甫對李白的規勸之作,謬矣。又有人說,這是杜甫為李白畫的一生肖像,亦謬矣。詩的主語明明是「我們」,「相顧」啊,沒看見麼,杜甫是在追憶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光,那樣的率性囂張,那樣的痛飲狂歌,都回不去了。
這不是李白的單人照,而是情侶合影。
如果你在乎一個人,看到一草一木,都會拐著彎,想到他。春天,他想念李白:
白也詩無敵,飄然思不群。清新庾開府,俊逸鮑參軍。渭北春天樹,江東日暮雲。何時一樽酒,重與細論文。《春日憶李白》
前四句,以南北朝文學兩大泰斗庾信和鮑照兩人最精華之處,來誇李白。李白啊,就是天下第一,卓爾不群。所謂文人相輕, 而一個文人,可以對另一個文人給予至高無上的肯定和歌頌——如此違背常理,如果沒拿錢,那只有一個合理的解釋:睡過了。
愛,是天時地利的迷信。
喜歡一個人,就會主觀的放大他與旁人的差距。
杜甫不過是真情流露,他忠於自己的感情,忠於自己的判斷。
如果說,愛情是一種病,忍不住誇自己的心上人,只是症狀之一。渭北春天樹,江東日暮雲,他借景寫情。
李白依然是那個白衣翩躚美男子,站在杜甫的回憶裡,永不老去。
何時一樽酒,重與細論文,一個「重」字,道盡杜甫的不捨和期盼。什麼時候,我們才能飲酒論文,鴛夢重溫?
最後兩句,簡直有些惆悵。
如此渴求與李白重逢,又為何不乾脆主動去找他?
杜甫並非沒有想過。他寫《送孔巢父謝病歸遊江東,兼呈李白》,鋪墊了半天,不過是為了講最後兩句話,「南尋禹穴見李白,道甫問訊今何如」,孔巢父啊,你見到李白,一定幫我問一下,他過得怎麼樣?
其實,他更想問的,是對方願意見我嗎?
李白也給杜甫回過一次信,「思君若汶水,浩蕩寄南征」。杜甫在戰亂中逃難時,或許都把這封信隨身攜帶著,可是,關於李白的緋聞能少點嗎?「李白作《梁園吟》,釣到宰前相孫女」「三陪女微博曬與李白艷照」「謫仙人親赴會稽,憑弔老相好賀知章」「滯留石門山,李白與元丹丘秘密同居?」……每個新聞標題,都像鋒利的刺,準確扎進心臟。
杜甫又有什麼資格,衝到宗氏面前,宣佈:「宗女士你好,我是你老公的男朋友。」
單戀一個人,就只配幽幽地抱怨:他除了不屬於我之外,什麼都很好。
冬天,他也想念李白(唉,杜甫啊,你娃就直說吧,一年四季思念馬不停蹄):
寂寞書齋裡,終朝獨爾思。更尋嘉樹傳,不忘角弓詩。短褐風霜入,還丹日月遲。未因乘興去,空有鹿門期。《冬日有懷李白》
前兩句,再鮮明不過,身處寂寞書房,想你,是唯一的主題。
如果說,在這些詩句裡,杜甫對李白的愛意,還是有些剋制的、隱忍的,那麼,到了李白的危難時刻,他徹底失去了對情感的自控力。
公元756年,李白參與永王起兵與肅宗爭奪皇位的軍事行動,被朝廷審判。謀反是頂級罪名,大部分人唯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