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閒。」我說:「家家都有著傭人,十指不沾陽春水。」
妹妹這時候出來了,「媽媽,對不起,剛才我太粗魯了。」她吻我一下。
「沒關係。去跟爸爸說說話,說國語吧。」
「說國語他們也聽不懂,我還不如說英文,那廣東話我是一輩子也不打算學的了。」妹妹說。
這小孩子每一個細胞都恨香港,但是往年她暑假回來,臨走總是買了大量的紀念品,到了倫敦,又給同學看她曬得有多黑多漂亮,如今真的回來了,卻又這樣。
我說:「妹妹,你再悶,媽媽教你看紅樓夢好不好?現在開始看還來得及。」
丈夫跳起來,「什麼是毒糙?這本書就是毒糙,早該燒掉埋掉的,你自己成日價『好了』、『好了』還不夠,還要吊煞鬼勸上吊勸女兒也一起看這種書?」
妹妹笑了,露出雪白短短的牙齒,還有什麼比一個年輕女孩兒的笑更動人呢?她說:「什麼禁書?我倒也要看看,媽媽,拿來我看。」
「你要是決定看呢,」我慎重的說:「就非得一直看下去,看出個所以然來不可,否則媽媽情願送你到隔壁去看打牌。反正做女人只有兩條路可走,看了紅樓夢的絕不能打牌,打牌的女人決不看紅樓夢。」
丈夫跌腳嘆道:「看!像入魔教之前發的誓似的。」
女兒說:「我約了人去買點衣服穿,她們說我穿得像個女童軍,一點女人味道都沒有。」
「誰說的?」我反問:「我覺得你穿得很帥,每個人都覺得你穿得很帥,為什麼沒有女人味道?」
丈夫偷偷的說:「你媽媽便是沒有女人味道。」
我冷笑:「恐怕是沒有妖精味道吧?」
「爸爸媽媽別吵架好不好?一定是太熱了,每個人都想吵架。隔壁的家明叔叔跟我說:『二手車與二手老婆是我所不要的。』」妹妹說話一塊一塊,像她那年齡。
「誰是家明叔叔?」我差點昏過去。對小孩子說這種話,居心何在?
「家明呀,他說:二手車經過第一手車主習慣性的開過了,很難經過第二個車主而不壞,老婆也一樣,對她再好,她還是會想著以前的丈夫,以前的孩子。」
我嘆口氣:「還有這種事!」
丈夫笑。
妹妹說:「好,時間到了,我出去,一下子就回來。」
「如果不回來晚餐,請撥電話。」
我說:「對妹妹說話,多用中文,你不是廣東人嗎?用廣東話更好,別用那麼多的英文,她的英文已經夠好了。」
「好好好。」丈夫退回去看報紙。
妹妹出去了,我回到廚房裡做菜。我買了一本中文的烹飪大全,但是丈夫還是情願吃簡單的三文治紅茶,紙杯與紙碟子,吃完之後一丟了之。我深為自己慶幸著,本來就該如此,誰饞嘴誰就得花錢請廚子,請不起廚子只好安份一點。似乎很多男人都不明白,都向人訴說太太做不了好菜。
他們最愛訴苦,還有妹妹口中那個「家明叔叔」,被女朋友撇了,一天到晚說那個女的「假眼睛假鼻子假下巴,都是假的,連牙齒都是假的」。我在這裡聽了頭皮發麻,弄不清楚地是那一門的好漢。
來說是非者,便是是非人。
做好了羅宋湯,又烤了三盤子的小蛋糕。
妹妹回來了,倚在門口,一頭大汗。她開啟冰箱,自己做了個噴火美人吃。我問她:「買了什麼?」她答:「沒什麼。衣服都是日本人做的,日本味很重,穿上了好像穿和服似的,受不了。」她停了一停,「我燒得八國聯軍入北京的時候,偷得最多倫得最精的是英國人。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日本人真是……」
我看了她一眼,時間多了,一個人便想得多,想得多便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