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躺在我家地板上看國家地理雜誌。他睡著了。他的鬍鬚開始長出來。下巴是青色的。
我坐著正涼快,老闆的女秘書打電話來罵。
我說:「噓!我的情人在睡覺,別太大聲。」
他醒了,轉頭看著我。
我問:「有沒有做夢?」
「別離開我。」他說:「跟我回英國,你既然可以在倫敦念四年書,就可以嫁英國人。」
「為什麼選我。」我問,「為什麼?」
「太難解釋了。」他說:「你坐在怡東大堂那裡賭氣的時候我就說:「這是我找了一生的女子。」
「誇張。」我笑:「要喝杯什麼?」
「我們出去吃飯。」他拉住我:「夜未央。」
「你要不要洗臉?」我問。
他掏起水胡亂洗一把,用毛巾擦一擦。
我送給他冰淇淋蘇打,他坐下來喝。
「我的家有三間房間,圖畫室很大,有天窗頂光,你會喜歡的。在伊令。我開一部開蓬的紅色福士。」他停了一停,「你穿著的裙子很美——我能吻你嗎?」
我說:「飯店要關門了。」
我們去嘉蒂斯吃了頓晚飯,很豐富。我不肯陪他吃中菜。
時間過得很快,我們倆人都很有歉意。他不會為我留下,我不會為他去英國,不必欺騙對方,沒有可能。以後我們一輩子也見不了面。所以他把好聽的話在一夜間都說盡了。
時代進步,人們的要求不一樣,誰也不肯花三兩年來戀愛,縮成一日是可以的,插曲中的插曲。將黎明時我們在尖沙咀閒遊,公共汽車已開始發動。
他離去的時候近了。在早上七點半的時候,我幾乎愛上了他。
我送他回怡東,與他喝咖啡。有點露滴牡丹開的惆悵。
我們沉默很久,他吻我的唇。
「你會寫信給我?」他問。
我搖搖頭。
「我明白。」他點頭:「我還是感激你的。」
「再見,我要回去睡覺。」我拍拍他的手背。
「謝謝你。」他說:「我送你上車。」
「再見吾愛。」我笑說:「我們在一起很快樂,從來沒有吵過架,是不是?」
他點頭。我們吻別。他會記得我,會,直到八十歲,他會記得有這麼一次,在東方,他戀愛過一天。離婚之後美莉跟丈夫吵架,捲了鋪蓋,到我家來住。
她說要離婚,問我有沒有律師。
我叫她去查電話簿黃頁,省得將來兩夫妻和好之後,怪我的不是。
我說,「我不是離婚專家,別忘了我還是獨身女子。
美莉離婚原因是丈夫時常夜歸。
她問我:「他天天在外頭幹什麼?」
我答:「喝酒、聊天、看電影、開會、軋姘頭……可能性很多。」
美莉蒼白著臉:「那麼我怎麼做才好?」
我說:「你不是要離婚嗎?」
「我總盼望他迴心轉意。」
我冷笑一聲,「我一向不盼望這種奇蹟,很容易頭髮白的。」
「你贊成我離婚?」她問。
「我不知道,美莉,我不能替你回答這種問題。」我坦白的說:「你自己想清楚吧。」
美莉生氣的說:「這年頭要朋友來做什麼呢?」
我笑:「根本就是。你現在才曉得呀?親戚朋友只是吃喝的時候用的。」
美莉哭了。
「回去吧。」我說。
「我不回去受氣!」她哭訴。
「他叫你受什麼氣呢?」我問。
「天天晚上遲回來.又不解釋,平時在家並不說話,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