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素衣抬頭望去,因對方絡腮鬍子太濃密,看不清表情,卻能從他略帶淡藍色澤的瞳孔內察覺出不敢置信的亮光,彷彿對這個結果極度不滿。都說僕隨其主,看來這人也是法家學派的忠實擁躉。
“自是結束了。”關素衣舉起茶杯啜飲,內裡滿腹憂慮。論口才,當今魏國恐怕只有秦凌雲能與徐廣志一較高下,由此可以想見,接下來的九場辯論,其結果也和今天一樣。
十戰全勝,揚名海內只是早晚,而聖元帝急於求才,怕是會像上輩子那般特召徐廣志入仕。於是順理成章的,徐氏理學便會盛行,女人們從此開始瞭望不見盡頭的,被人輕賤、掌控、束縛的一生。
按理來說,只要不重蹈上輩子的覆轍,這一變故對關素衣並無太大影響,但她就是看不慣徐廣志假仁假義的嘴臉,更對他的那套理論深惡痛絕。但她畢竟是關齊光的孫女兒,不能站出來打儒家學派的臉,此時唯能旁觀而已。
瞥了對面的秦凌雲一眼,她暗地搖頭。罷,這人正修閉口禪,恐怕也不會攪入這場辯論。在他心裡,李氏才是最重要的,法家學派的顏面一錢不值。況且她找不到半點藉口勸服對方,難道告訴他徐廣志若是出人頭地,會間接害死你嫂子?豈不平白惹人猜疑,為自己招禍?
想了又想,關素衣終是壓下滿心憎惡,卻又怨恨難平,嗤笑道,“法古循禮。若真如徐廣志所說,古人既無紛爭戰亂,又不戕害同胞,個個都是仁愛之士,那周朝又為何會滅亡?你們法家學派的人忒也沒用,許多論據都能輕易推翻竟絲毫抓不住機會,白白當了徐廣志的踏腳石。真要論起治國之術,儒家差法家遠矣!”
秦凌雲和高大男子齊齊朝她看去,面上不禁流露出愕然的表情。要知道,關素衣可是關齊光的孫女,按理來說應當是儒學的擁躉,此時竟直白地宣示出對法家的推崇,她莫非腦子進水了不成?
關素衣放下茶杯,往椅背上一靠,瞬間從端莊淑女變成慵懶閒人,溫婉的氣質亦陡然變得尖銳。若是對面換一個人,她定然不會輕易道出心中所想,但那人是秦凌雲,情深義重的秦凌雲,一諾千金的秦凌雲,更是修閉口禪的秦凌雲。她相信他不會將今日的對話透露給別人。
這一變化惹得對面二人更為驚異,上上下下將她打量一遍,彷彿不認識了一般。尤其是那高大男子,竟想掀開她的冪籬,看看她的表情是否同他猜想的一樣,透著不屑與冷嘲。
重生而來,關素衣早已經憋壞了,急需找個宣洩的出口,目下,秦凌雲理所當然地成了她的樹洞,恨不能一吐為快。
“廢黜百家,獨尊儒術,嗤……”眼見二樓的賓客只剩下三兩桌,一樓也清空大半,祖父與父親亦不見蹤影,關素衣似脫掉枷鎖的囚犯,變得狂傲而又極具攻擊性,一字一句說道,“只這八個字,他就不配學習儒術,也只這八個字,他就不配以儒學家的身份挑戰法家。”
秦凌雲猛然抬頭,似被觸動。高大男子在她對面落座,首次用認真的,專注的目光凝望她。
得到聽眾的重視,關素衣敲了敲桌面,暢所欲言,“今上的原話是‘推明孔氏,抑黜百家’,到了徐廣志這裡竟變成了‘廢黜百家,獨尊儒術’。抑與廢,一字之差卻是天淵之別。儒術最核心的思想是什麼,你可知道?”
她問話的物件是秦凌雲,至於目光灼灼地盯著她的高大男子,自然而然被忽視了。一個連雅言都說不太順溜的九黎族人,她並不指望對方能聽懂自己的話,所以這人也是一個樹洞,不怕日後洩露隱秘。
秦凌雲從荷包裡取出一顆佛珠,扔進茶杯,沉沉吐出兩個字,“中庸。”
“然。不偏不倚,中正平和,此為中庸。中庸可以涉及生活中的方方面面,是孔聖最為推崇的處世之道。過猶不及,皆違背了中庸之道。將‘抑’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