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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何聽懂了他的意思,數日來的無奈全化為迫切,長揖道:“日夜思鄉,此心未改。”
蕭何此刻就好比一頭沿著既定軌道行駛了三十年的老火車, 整天哐嗤哐嗤奔著老目標去;忽然來了個巨人,“嗖”的一下把它拎起來放到新軌道上去了。
這老火車一時間就懵了,頭昏腦脹中只想回到舊軌道上去, 畢竟熟悉安全。
蒯徹眼色快, 這幾日觀察蕭何,見他的苦悶擔憂與無所適從不像是偽裝的,雖然不知內情,然而如果想要出咸陽,只靠他自己的力量是很難的,於是願意一試, 看蕭何底細究竟如何。
此刻見蕭何剖白說“此心未改”, 蒯徹一喜。
蕭何又道:“張兄誤會我深了。”
蒯徹道:“蕭兄勿憂。經我一說,張兄一定能明白你的苦衷。”
蕭何苦笑道:“皇帝突然封我做了少府,真是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蒯徹一心要拐著蕭何,伺機離開, 忙道:“蕭兄雖然高才,可是皇帝給的封賞太過驟然、又太過高, 超過了您的才德。事出反常必有妖。而皇帝留了我三人,又太過湊巧。兩廂疊加,我恐怕若再不走,我三人殺身之禍就在眼前。”
他是辯士,語出驚人乃是基本素養。
蕭何初時聽得一驚, 點頭道:“還需我三人好好籌謀。”
可是前幾日渾渾噩噩做著這少府之職時不覺得, 此刻商量起逃走之事, 蕭何心中忽然生出一股強烈的不捨。
這不捨,連他自己也沒有料到。
九卿之一的少府,掌管天下錢糧、帝王內庫。
幾乎是像他這樣出身的人,畢生所能做到的最榮耀之職了。
忽然間,“若是留下來會如何”這個想法來,“陛下,您看三川郡糧草一事……”
君臣二人正在討論,謁者傳報少府蕭何覲見。
蕭何這幾日,把四十六郡的糧草、官吏考核、戶籍人口、賦稅等細務,分門別類,規整成一大冊。
他此刻把這集子上呈。
胡亥一見之下,大為讚歎,笑對李斯道:“李卿,怎麼樣?朕這少府選得不錯。”
李斯細細看去,撫著白鬍須點點頭,正眼看了看蕭何,微笑道:“陛下選人,從來不出錯的。”
胡亥大笑。
按照計劃,蕭何明日便與蒯徹、張耳逃出咸陽了,也許因心中有愧,越發加緊做了這集子出來。
此刻聽皇帝與丞相都誇讚自己,蕭何喜悅於工作成果被肯定。
這喜悅越盛,捨不得這少府之情就越深。
李斯處理細務,有不清楚之處,隨口問蕭何。
蕭何都答得上來,而且數目記得清爽。
有蕭何在,胡亥與李斯處理細務的速度大幅度提高,前幾日忙得吃飯的功夫都沒有,今日還能叫盞雞湯,邊喝邊養神。
“怎麼樣?朕當初要蕭何做少府,你們一個個都嚇壞了。當日李卿你急得顫顫巍巍站起來,朕真怕你摔了。”
李斯被皇帝調侃,也只好微笑道:“老臣識人,不如陛下多矣。”
“那是,”胡亥是別人說他胖他就喘的,老實不客氣道:“要不怎麼是朕做皇帝呢?嘿嘿,不過你也不差,要不怎麼能做丞相呢?”
李斯白鬍子翹一翹,真的笑了。
胡亥夸人,從不落下誰,一指蕭何道:“你放心,你能做了少府,就能叫那些不識貨的都閉嘴。朕看好你。”
蕭何心中藏事,繃著臉,僵硬道:“都是陛下抬愛。”
“嗐,別謙虛。”胡亥笑道:“朕說你當得,你就當得。若再謙虛,朕怕是要誤會——蕭卿是想做朕的內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