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清遠腳步略停一停, 對她笑了笑, 舉步進門。
紅翡奉上茶點, 在程夫人示意下, 引著服侍在室內的丫鬟退出去,靜立廊下。
程清遠呷了一口茶, 望向仍舊神色哀傷的妻子, 和聲問道:“怎麼了?”
程夫人微笑, 輕聲道:“剛才,我瞧著你和阿詢、修衡, 想起了很多舊事。”
程清遠牽了牽唇。
程夫人道:“你還記得麼?老太爺在世的時候,真是把阿詢當做瑰寶,我們對孩子的疼愛,遠不及他。”
“人情世故如此。”程清遠道,“不都說隔輩親麼。”
“我自然知道。”程夫人深凝了她一眼,“那你可曾想過, 年老的時候,能否享受到那般的天倫之樂?”
“……”程清遠哽了哽,說, “我又不是隻有一個兒子。”給他添孫兒的,又不是隻程詢一個。
程夫人皺眉, 隨後又笑,“是啊, 老爺有三個兒子呢,就算嫡出的兩個不讓你順心, 不是還有老三麼。是這個意思吧?”
程清遠睨了她一眼。
“家和方能萬事興。”程夫人嘆氣,“人到中年,你卻忘了這句至理名言。”
程清遠目光轉冷,“你的意思是,走至今時今日,都是我的過錯?”
“我什麼意思都沒有。”程夫人道,“我只是清楚,既然是至親,便該相互體諒,相互扶持,絕不是明裡暗裡地算計。”
誰先算計的誰啊?程清遠懶得跟她說話了。
“是,在你看,定是阿詢不肯體諒、幫襯你,可你呢?又幾時體諒過他?”程夫人道,“有些事,錯了就是錯了,過去了就是過去了。說句難聽的,你已人到中年,他則正年輕,你還能熬過他不成?這程家,遲早是他當家做主。難不成,你還真想跟他置一輩子的氣?”
“……”誰是誰的剋星、煞星,誰都說不準。但她的話不假,歲月是任何人的天敵。
“你就不能退一步麼?”程夫人哀哀地看著他,“就算不幫阿詢,也別使絆子,就算使絆子,也沒用了。我不說別的,只我和孃家,就會竭盡全力幫襯他。兩個兒子比我自己的性命還重要,你該知道。除非他們犯了天大的錯,或是程家有著天大的苦衷而他們不肯體諒,不然,我一生如此。
“你想怎樣?真要鬧得父子反目、淪為笑柄麼?真有那一日,就算阿詢吃到苦頭,你又能好過到哪兒去?你在內閣的日子,撐死了還有十幾年的光景。
“我一個內宅婦人都看得出,皇上有意提攜年輕一輩的文武俊傑,容不下皇后娘娘的母族,楊閣老在首輔的位置久了,這幾年已有些目中無人,與景家糾纏不清,是否明智,你該清楚。他若有一日倒臺,你怎麼可能不被牽連?”
程清遠沉默了一陣子,嘆了口氣,“在官場的人,都是身不由己。我如今想抽身,做做夢還行——不能夠了。”
“你想不想而已的事。”程夫人道,“最好最壞的路,你比誰都清楚。專橫跋扈慣了,不肯低頭而已。”
“你知道什麼?”程清遠擰眉。
“我什麼都不知道,只知道你跟首輔都是一個德行,久居高位的日子久了,便不知道自己的斤兩了。”程夫人面上的哀傷散去,嘲諷地笑了笑,“隨你怎樣吧。反正我今後守著兒子、兒媳婦,日子愜意得很。只怕你到年老之時,在家中無人願意理會,更沒人肯打心底尊敬。要是那樣,所謂的一生榮華又有何用?”
“你!”程清遠下巴抽緊,冷眼相對。
“要不是柳閣老出了那樣的事,輪得到楊閣老做首輔、你做次輔?”婉言規勸他不聽,那就別怪她戳他的痛處,“如今柳閣老回來了,你們自求多福吧。”
程清遠教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