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人世歡欣知足到了極處,總會有淡淡的酸楚相伴。
或許,那淡淡的酸楚,是為了提醒人要珍惜。
一直,一世,用心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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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天象異常,可恨的天災還是來了。
暴雨來臨前兩日,陸放調集官兵,按照事先與程詢、河道總督商議好的章程,從速安排下去:分流會影響到的百姓,在高處搭建帳篷木棚,準備相應應急之物;請錦衣衛攜聖旨給當地官員,帶官兵說明災情將至,分流淹田勢在必行,官員不論如何要勸說百姓遷移;陸放與程詢、河道總督已為這些百姓請示朝廷減免三年賦稅,酌情貼補錢糧,皇上已恩准。
此外,陸放選拔出一萬精銳軍兵,留作搶救受困、落水的百姓。
他們已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是否能成,都是天意。
最近幾日,程詢並未留在廣州的按察使司,終日與河道總督四處巡察。
舒明達擔心萬鶴年出么蛾子,親自去懋遠縣傳旨,隨後找到程詢,說:“接了旨,神色卻有些古怪。我心裡不踏實,放下兩名手下,看他有沒有奉命行事。”
程詢頷首說知道了。當日午間,陸放特地撥給程詢的一千官兵趕至,等候他的調遣。
下午,起了風,太陽隱藏在厚重的雲層後面,天陰沉得有了肅殺之氣,偏又悶熱至極。
翌日午後,錦衣衛那邊有了回信:懋遠縣百姓已經陸陸續續遷移,只是,萬鶴年及二百來戶——近千人留在家中,根本沒有遷移的意思。錦衣衛覺出蹊蹺,去縣城裡走了幾趟,聽得幾個人叫囂著要留在家中,待得河道衙門的人來分流淹田時,定要與之不死不休。
程詢當即命人備馬,率領官兵從速趕往懋遠。兩名千戶早就得了陸放的吩咐,對程詢唯命是從。
舒明達不放心,聞訊後帶著兩名錦衣衛追了上去——暴雨將至,要應對的又是一根兒筋的縣令和百姓,但凡出一點點的差錯,程詢大半年來的心血打了水漂不說,能否安全回到衙門都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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抄近路也要二百多里的路程,加上幾乎讓人發狂的悶熱、至黃昏忽然而至的暴雨,使得一行人入夜方趕至懋遠。
程詢與舒明達起先策馬走在前面,軍兵尾隨在後,狂風大作時,兩人便棄了坐騎。
河道總督聞訊後,披著蓑衣,艱難地趕到程詢跟前,在狂風暴雨中大聲詢問原委。
程詢言簡意賅地說了,道:“這是我的事。你只需做好你的分內事,箇中利害你比我更清楚。”
河道總督隱隱覺得,面前的年輕人身上凝著一股子戾氣,明知不是針對自己,仍是心絃一緊,正色保證:“你的意思我明白,放心。”
先一步去前方探路的錦衣衛趕回來,稟道:“回大人,懋遠那些百姓正趕去縣衙集合。”
程詢頷首,“帶路。”
河道總督對身邊兩名親信打個手勢,示意他們跟過去看看。
夜雨蒼茫,雨線在閃電中閃著光。人眼前視線模糊,耳畔只聞風聲、雨聲。
每個人都是目光堅毅、神色肅然。
入錦衣衛的人,都經受過長期堪稱慘無人道的訓練,哪一個拿出來,身手都不輸於作戰勇猛的將士;
陸放撥給程詢的這一千人,是精銳中的精銳,怎樣惡劣的天氣、艱難的環境都能適應。
可程詢不同,說起來也曾習武,但時間不長,熱衷的只是騎射,到了近幾年,碰騎射的時候都少了。可是,他的步履始終穩健迅速,身形一直挺拔如松。
支撐著他的,是意志。
舒明達明白,軍兵也都明白。
望見懋遠縣衙,程詢加快步調,到了縣衙外,腳步停了停:縣衙內外,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