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事的原委, 他必須要告訴她。在母親親自提親之前, 在她嫁入程府之前。不能在有所隱瞞的前提下得到她的全然認可,不能不避免她日後要承受震驚、失望的可能。——那何嘗不是一種傷害。
如果她因為與前生迥異的情形,對他沒有那麼深的情意、信任,非常介意,自己就還有一段很遙遠的路要走。沒關係,應當的。那句父債子還,從來不是虛話。
如果她給予理解,彼此今生相守就會成為定局。她要分擔他家門中的是非,他會全力彌補她的付出。
——這是他的考慮,而從別的角度來講,也必須告訴她。北廖也好,父親也好,說不定都會為了給他添堵,把這件事換個說法講給她聽。
他講述期間,怡君先是凝神觀摩棋局,隨即分別取出黑子白子,一顆一顆慎重地落子。
她始終只是聆聽,甚至看起來並沒在聽,只專心下棋,纖長濃密的睫毛偶爾忽閃一下,神色始終鎮定而平和。
終於,程詢說了昨夜的事,又說起今日北廖的動向:“一早,北廖母女前往程府內宅,見家母求情;我出門,是廖彥瑞派人相請。
“他歷年來的罪行,不管哪一樁,若是自己投案,都會落得牢獄之災。為此,他問我,能否對皇上的家事指手畫腳——帝后不合,官員皆知,只是沒人敢吱聲。
“如此,皇上惱怒,少不得賞他一通板子,革去他的官職。
“我同意了。”
語聲停一停,他逸出輕輕一聲嘆息,“我只能同意。如果他深陷囫圇,便會有人落井下石——與他有牽連的人那麼多,爭著搶著把他滅口、斷了他招供一切罪行的人不在少數。我必須留著他,否則,就是白忙了一場,想幫的人反倒過得更艱辛。”
說完之後,他喝了一口茶,看著棋局。
已到膠著的局面。怡君沉默著,繼續落子。
棋局慢慢地有了一股子戾氣,懂棋的人不難察覺,黑子白子是在鬥輸贏,更是在廝殺。
程詢懂棋,更是懂得,她雖然心緒惡劣,卻仍舊保持著冷靜、公平,對黑白雙方不偏不倚。
終於,一局棋有了結果:白子勝。
怡君無聲地籲出一口氣,啜了一口茶之後,又沉默多時,把棋盤向他那邊推了推,語聲輕柔和緩:“白子是你,黑子是他們。”
程詢動容。到此刻,才敢將視線投注到她眉宇之間。
怡君凝視著他的眼睛,“我方才很擔心這是一盤和棋。幸好不是。棋局上分出勝負之後,再沒後招。可世事不同,對不對?你會善待該善待的人,會懲戒該付出代價的人,對不對?”
程詢神色鄭重,“對。”
怡君站起身,走到他那張少見的寬大的畫案跟前,看著散放在案上的文房四寶、書籍畫譜、未完成的畫。最後,她走過去,仔細審視那幅在中途擱置的畫。他畫的是可愛的隨風,還未上色,已足見隨風的神/韻。
“這塵世間令人髮指的事,不計其數。”她纖長靈秀的手指撫過畫紙,一寸一寸,“我沒親眼見過,但不難在史書中看到,不難在人們敘談時聽到。
“有些人很好,卻有著惡魔一般的兒女;有的人很壞,卻有著明辨是非的兒女。被作惡的尊長連累的人,很多。
“我有時會幼稚地想,他們該是投錯了胎,若能換個人家出生該多好?
“真的很幼稚。可我只是明白,親人是任何人都不能選擇的,卻要被親人連累。
“憑什麼呢?我一直想,憑什麼?
“可是沒法子,就是這個世道,就是有那種不顧親人急功近利謀求捷徑的人。他們不見得能給你什麼好處,卻要讓你陪他承擔罪孽。”
程詢一動不動,仍是靜靜地凝視著她,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