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栩再斂目斟酌片刻,釋然一笑,“的確是。一色的好學生,興許倒培養不出好苗子。”
“我也是這樣看。”
“那你呢?”唐栩笑微微地看著程詢,“如今是姜先生的愛徒,還是葉先生的愛徒?”
“……兩個都不肯收我。”程詢據實說。
唐栩笑出聲來,“這就對了。以你的才華,憑誰敢收你做徒弟?”
程詢也笑,“這可就是明打明地捧我了。”
“捧你又如何?”唐栩笑得雲淡風輕,“我巴不得每日都能捧誇一個如你一般的人。”
程詢有些微動容。
唐栩目光柔和而篤定地看著他,“有些年了,文人之中沒有叫人俯首欽佩的,便是楊閣老也做不到。看你了。”
程詢從容而謙和地道:“但願我不辜負侯爺的期許。”
“對。只盼你能讓如我這樣的人如願。”唐栩由衷地說完,又道,“齊家治國平天下,你切記這一點——我在如今,就是做不到齊家。”
程詢誠摯地道:“我定會銘記於心。”
唐栩也好,唐夫人也好,往後很多年,都會被家事所累。直到殺伐果決的修衡能當家做主且有足夠的人力財力了,才把紛擾一刀切斷。
——武將與武將,也是不同的,父子兩個面對家事的態度迥然。
但是唐栩的提醒,必是出於好意,也真是他需要銘記並警醒自己的。說到底,他善於過懲戒親人的日子,卻不知道如何應付現今乃至成婚後的光景。
同是世家子,唐栩不難想見程詢的處境,又因交情不深,便點到為止,說起別的一些無足輕重的事。
唐夫人牽著修衡的小手走進門來。她已再度有喜,大腹便便,卻難掩那容顏的美麗、婉約的氣質。
只看著眼前的她,程詢很難想象,這女子會在十餘年後把自己的長子逐入軍中,且與今上言明:長子不立軍功,就不得回來。
那到底需要怎樣濃烈的失望與期許?
程詢能想見,但自知不可全然感受,所以前世很多年裡,對這女子只有敬重,別的……他從不肯允許自己去斟酌。
與修衡在朝堂惺惺相惜的年月,他是感激她當初那個決定的;與修衡成為忘年交之後,他對她當初的決定,唯有一聲聲嘆息。
過於強悍了。
修衡是看似平穩平靜地接受了,而在之後,卻是那般艱辛的負有心疾的生涯……
要他感激她?不可能。
要他不感激?也不可能。
文武雙全的奇才,舉世罕見,她只是無意中態度強硬地指出了一條榮華路——她並不知道,她的長子,註定是文能定國、武能安邦的絕世人物。
壓下心頭翻湧的舊事,程詢起身,恭敬行禮。
唐夫人笑著回禮,繼而又吩咐身側的修衡:“這是程叔父,還不快行禮請安?”
修衡凝眸看了看程詢,語氣稚嫩地喚道:“程叔父。”語畢抬頭望著母親,奶聲奶氣地小聲說,“孃親,還沒人教過我如何請安呢。”
唐夫人險些鬧個大紅臉——兩歲的孩子,誰會教他請安的禮儀?方才她也只是隨口一說罷了。
唐栩與程詢則由衷地笑出聲來,後者俯身,對修衡招一招手,“來,叔父給你帶了個好玩兒的物件兒,卻不知你見沒見過。”
修衡漂亮至極的大眼睛忽閃一下,一面慢悠悠走向程詢,一面好奇地問著:“叔父,是什麼物件兒啊?”口齒利落,吐字清晰。
程詢與唐栩俱是眉眼之間有了三分笑意。
唐夫人見狀,便順勢道辭,回了內宅。
程詢得到唐栩首肯之後,將帶來的置於錦匣內的和田玉九連環取出,擺放在東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