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雷沉默著點頭,從球桌下慢慢取出備用的架杆器,架好球杆,顫抖著計算角度。某一刻,他忽然出杆,可是手臂顫抖的太厲害,失了準度,白球連目標球都未碰到,在球桌上來回彈動幾下,撞到了粉球。
“既然你連這麼簡單的球都打不進,那就沒必要再費唇舌。我會不留餘力地進攻,直至超分,贏下整場比賽。你不用擺出一副可憐的表情試圖博取我的同情,在完全同等的條件下,我贏了,不會勝之不武。”
李恬恬冷聲說著,明顯有一分失望之感。話落的同時,她快速出杆,每一擊都精準無誤,直到分數漸漸拉開,直到徹底超分。她還未停,一杆接一杆繼續打,待球檯只剩黑球與粉球時,她擊球力度過大,粉球從底袋口子裡彈了出來。
這一會,氣氛有些靜默。所有人都盯著楊雷,似乎在等他認輸。唯獨李恬恬的目光不同,那不是輕蔑,而是期待。規則上,檯球比賽中,一方超分,只要另一方沒放棄,就得繼續打下去,到最後的黑球進袋為止。
“到我了。”楊雷並未認輸,而是努力地笑笑,顫抖著張開雙臂,使勁做了一個大幅度擴胸,再度走近球桌。
在數十雙眼睛的注視中,他顫抖著擺好架杆器,再將球杆架上去,一邊瞄著白球,一邊計算角度。這個過程顯得異常艱澀,可能只有一分鐘,但周圍觀眾都有一種時間錯覺,認為這是十分鐘,乃至是半小時。
終於,楊雷出杆,白球擊出,緩緩滾動著撞擊粉球。力量傳遞,粉球向袋口慢慢爬動,用盡力氣,一點一點接近。終於,到袋口邊沿了,只要再多一步,球就進了。此刻的畫面,就宛如早前風雪說過的話,有的人,想要多活一天,多呼吸一口塵世的空氣,都需要用盡所有力氣去奢求。
可是,球沒進,安靜停在了球袋邊沿,一動不動。
“交換球權,到我了。”靜默之中,李恬恬淡淡出聲,走近球桌,瞄著粉球輕輕出杆,打進,再折轉身子,瞄著黑球出杆,再進。
到此,一場漫長的持久賽,終於宣告結束。
約摸半分鐘的靜默後,有人擊掌,輕靈掌聲繞開。於是,更多人鼓掌,熱烈的掌聲中,有人出聲:“楊雷!楊雷!”
緊接著,更多的聲音交織,整齊而又有節拍地輕喚:“楊雷!楊雷!楊雷……”
“雷爺,輸了就輸了,沒什麼大不了的。我先去給錢,你坐著休息一會,然後我們去吃飯。”顧銘走上去安慰兩句,然後去了櫃檯。
令人錯愕的是,櫃檯的小帥哥又說有人已經結賬了。
這一次,顧銘準備問到底,說:“兄弟,又是李恬恬學姐的意思?”
“這次不是。而是我們老闆的意思,他的原話是:難得見恬恬丫頭這麼高興,高山流水遇知音,今天不收那桌的錢。”櫃檯帥哥溫雅地應了一句,低頭在小賬本上勾勾畫畫,繼續工作。
顧銘沉默著點頭,沒再打擾櫃檯帥哥。他心裡有疑問,想不通李恬恬的父親從何處看出她很開心的。或者說,知女莫若其父,她的兇厲冷漠只是表象,其實她心裡確乎是很開心?
——當某人對某一件事產生熱愛情懷之後,或會變成迷失的候鳥,瘋狂尋找附近可能存在,也可能不存在的同伴。如李恬恬這種檯球高手,在這球館早已找不到對手,當她看到楊雷的那一刻,可能已將他視作知音。所以,她願意冒險陪幾個陌生人去喝酒;所以,發生那麼不愉快的事情後,她還願意和楊雷打檯球……
顧銘回來,見之前的觀眾已經散了,楊雷安靜坐在一根小凳子上,抬眼盯著前方,是李恬恬所在的方向。
“楊雷的情緒有些低落,你去勸勸他。”剛過來,就被風雪拉到一邊,低聲叮囑。
顧銘問:“他為什麼低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