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夏天很熱,爍玉流金。
時令至夏至,白晝被無限拉長,被日光漂得瑩白的雲層裡總會夾雜一抹耀眼黃斑,大地化作蒸籠。農田裡勞作的農民,大街上叫賣的商人,抑或是頂著遮陽傘出行的旅人,均在灼燙的夏日裡揮汗如雨。
生活是美好的,但它同時也是客觀的,大多數人都在它的驅使下,起早貪黑,形成慣性。也因此,縱使今年的夏天比往年更為兇厲,習慣於忙碌的人群,依舊按部就班,維繫著手上聊以為生的工作。但風華正茂的少年、少女不同,他們都處在最無憂的年歲,生活上的一切困難都由父母的雙肩抗下。於是,他們有了更多的、用以娛樂的笙歌管絃——在這樣的酷熱的夏日,他們最喜愛的消遣方式自然是游泳。
但是,游泳也有區別。對一些家庭條件較好,且父母比較疼愛自己的少年而言,買好游泳裝、潛水鏡、潛水管、游泳圈、救生衣等等裝置,再交錢去正規又安全的游泳池玩水才叫游泳;而對一些生活比較緊迫的窮酸少年而言,他們游泳,便是翻山越嶺找到沒有絲毫安全性可言的大河,爾後縱身跳入其中,歡快暢遊。
吳瀟就屬於後者。
漫長暑假的第十天,也就是六月底,顧銘接到吳瀟的電話。
兩人閒聊一陣,吳瀟的話語中有關心,也有試探。他的大概意思是,叫顧銘不要為風雪的事情傷心,更不要把自己鎖在屋子裡面,偶爾出來走走。說不定,驀然回首,真正愛他的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顧銘便說:“瀟瀟,我懂你的意思,你也不用太過擔心我。我深信著,小雪只是生我的氣,不會真的不要我的。等她氣消了,自然就原諒我了。”
吳瀟:“阿銘,你不要自欺欺人了。我知道,你們之間發生那種事情,歸根究底,並不是你一個人的錯。但是,別說風雪不會原諒你,換了任何一個女孩也都不會。畢竟,你隱瞞的是她親人即將過世的訊息。這個世界,無論誰少了誰,也都不會停止運轉。你沒了她,並不代表你沒了一切,生活仍要繼續啊。像你這麼優秀的人,不該活在過去的陰影裡。你嘗試著走出那間狹小而悶熱的小屋子,往外面看看,你真正喜歡的、並且也同樣喜歡著你的女孩,興許就在不遠處。”
——瀟瀟嘴裡能說出這樣中肯的話?
顧銘:“瀟瀟,這段話是誰教你說的?”
吳瀟:“阿銘,我們是兄弟啊,我關心你,還需要誰教我說辭?這段話,本就是我想對你說的話,沒有任何人教我,僅此而已。”
顧銘:“所以……你想說什麼?”
吳瀟:“出來玩玩,一起去瑪琉巖游泳。避暑的同時,也放鬆放鬆心情。”
顧銘:“現在?”
吳瀟:“對,就是現在。”
顧銘:“那你去遊戲廳或檯球室等我一會,我處理一下手頭的事情。”
吳瀟:“好!”
掛掉電話,手機螢幕彈回信箱介面,上面全是顧銘發給風雪的簡訊記錄,因為螢幕篇幅有限,只能看到近幾天的記錄,全是“晚安,最愛最愛的小雪”。
然而,螢幕上只有發出去的,沒有接收到的。
再往上翻,17號的記錄裡有風雪發過來的很大一段資訊,群蟻排衙的文字若無數顆尖銳鋼針映在上面——顧銘,你什麼都不要說了。就在昨天,我剛剛趕到北京,舅舅的訃告便傳來了。最後的最後,我沒能見到他的最後一面。我知道的,你是為我好,怕我傷心,所以一直隱瞞著舅舅病危的訊息。這一點,我能理解,因為爸爸媽媽也都是這樣做的。說什麼生老病死,人世常態,他們不能阻止死神的奪魂,能做的只是讓我快樂地過完初中生活。可是,他們不懂,連你也不懂,舅舅在世的時候,我竟沒有見他最後一面,這對我來說,是怎樣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