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這分明是要他去死!
意識到了這個事實後,長孫無忌何止是沒有接旨,更是忽然捨棄了他早前萬事在握的沉穩,意圖朝著門外衝去。
可惜宣旨之人早就防著他有這種表現,根本沒給他衝出門去的機會,就已經讓人將他給攔了下來。
甚至一左一右地將他鉗制了起來。
在這樣的姿勢下,哪還能看得出他高高在上的樣子。
長孫無忌可管不了那
麼多,他腳下依然帶著幾分前衝的架勢,死死地盯著那宣旨之人,憤怒地喝道:“放開!我要面見陛下!”
對方搖了搖頭:“陛下仁善,生怕見到你後便會被你的三言兩語給重新誆騙住,以至於誤了李唐江山社稷。所以你還是儘快接旨的好,別鬧得大家都不痛快。”
長孫無忌臉色一沉。
不痛快?
到底是誰更不痛快?
任誰被以這等莫名其妙的方式扣上一個謀逆的罪名,他都不可能從容得起來!
難道還要長孫無忌在此時謝謝李治沒給他判處一個當街處斬,而只是流放嗎?
那也未免太過荒唐了。
對於李治的“仁善”二字評價,在長孫無忌聽來更是可笑至極。
在這一瞬間憤怒的情緒徹底佔據了他的理智,以至於他當即怒罵出聲,“胡說八道!他到底是怕被我所誆騙,還是怕與我當面對峙?”
“我到底有沒有這個謀逆之心,他心中應該再清楚不過。他若真有這等委屈,便讓先帝來懲戒於我好了,也算我對不起太宗皇帝……”
“長孫無忌。”
宣旨之人並未被他這一出疾言厲色的質問所嚇到,反而在他情緒宣洩到頂峰之時打斷了他的話。
他朝著長孫無忌走近了兩步,“陛下說,若你拒不接旨,還非要提到太宗皇帝的話,他也有一句話要回您。”
長孫無忌的動作停住了。
這人慢條斯理地繼續說道:“當年陛下貶斥褚遂良之時曾經說過這句話,現在也不介意再用來問你一次。”
“你等總將先帝放在口中,以貞觀老臣自居,可你等當真無愧於先帝嗎?”
還是隻想提醒陛下,他們是他的長輩,應當得來他對待長輩的禮節,而不是對待臣子的態度呢?
“不過沒事的,陛下說,他會在今年年末祭拜昭陵,將這些事情原原本本告知太宗的。就不勞你操心了。”
“長孫無忌,現在你可以接旨了嗎?”
長孫無忌沒有回答。
而是慢慢地垂下了手。
當面前這個傳旨之人將聖旨塞到他的手中時,長孫無忌甚至覺得自己的手臂有千斤之重,無法抬起,將那封罪名不實的詔書給丟出去。
褚遂良貪枉田地,愧對先帝,他呢?
他恍惚間想起了他當年回應陛下那句“條式律令,固無遺闕”之時李治困惑且震驚的神情。
想起這位年輕的天子宣召冊立李忠為太子之時深沉的目光。
想起……
也想起他當年在與人宴飲作樂到酒興正酣時,曾經將自己比作了前朝重臣楊素。
可楊素得到了善終,到了他兒子楊玄感那一輩時才因在洛陽起兵被誅殺,他卻要在烈火烹油的富貴之中走向毀滅了。
哈,多可笑啊。
自後方長孫澤的視角所見,當那兩名禁軍鬆開他父親的時候,這位今年已有六十多歲的長者終究還是顯示
出了脊背佝僂的狀態。
他用很輕的聲音朝著那宣旨之人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你是什麼人?”
他要被流放離開京城了無妨,但總得知道,是誰在對他還要來上一出落井下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