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心底裡有個聲音冷笑著反駁,不,你已經停不下來了。
這些無趣的把戲已經根植進你心裡,骯髒汙跡已經鋪滿了你的過去和未來——你真的能說戒菸就戒菸嗎,真的能安然埋葬在這具庸俗的軀殼裡嗎?
即便如此,你真的能放棄每晚翻出學校、順理成章地去那間寬敞明亮的房子裡借宿嗎——
“想什麼呢?”
何弈一驚,猛地從層層思緒中回過神,才發現班裡的人大多走完了。
“不吃飯?”遲揚又問。他還枕著胳膊趴在那兒,嗓音低啞,帶著點兒剛睡醒時候沉沉的黏連感,“你們好學生這麼刻苦嗎,午飯也不吃……還指望你幫我帶點兒。”
何弈看著面前解到一半戛然而止的數學題,握筆的手一僵,過了片刻才回答:“……吃,你要什麼,幫你帶。”
“一塊兒去吧,”遲揚直起身子,伸了個懶腰,伸手在課桌裡摸了摸,才想起來他昨天把書包甩在攤子上了,有點兒尷尬,“那什麼,我飯卡丟了,借一下行嗎,一會兒轉賬給你。”
他沒有等何弈慢半拍地反應過來,又靠近了一點兒,幾乎是臉貼臉地用只有彼此能聽見的聲音說:“一頓飯,哥哥。”
那話裡明明是帶著調侃的,可“哥哥”這兩個字從他嘴裡說出來,尤其是用這麼剛睡醒還低沉著、有一點兒含混的嗓音,幾乎產生了一種奇異的性感,自下而上且咄咄逼人,讓人找不出拒絕的言辭來。何弈一愣,輕聲說:“好啊,就當房租了。”
他們兩個人之間的關係似乎全靠這樣莫名其妙的不對等償還維繫著——補一碗蛋炒飯顯然不足以抵償替人收拾爛攤子的恩情,請一頓學校食堂的午飯也付不起在高檔別墅區無限期借住的房租。
然而雙方都心照不宣地沒有去提,反倒因為這樣你來我往、永遠也不能兩清般的牽扯產生了微妙的安全感,似乎這樣就能順理成章地同吃同住了。
想到同吃同住這四個字的時候,何弈不自覺地眯了眯眼——他走出教室後門,猝不及防地踏進陽光裡,這才意識到今天有太陽。
這是一個北方深秋十分少見的、純粹而珍貴的晴天。
很久之後何弈想起這一天,還能清晰地記得那是怎樣一個晴天,陽光從每一個角落裡流溢開來,彷彿這世界上一切的欺瞞、偽裝和惡意都無處遁形,坦露出眾生平等的明朗。
這個年紀吃飯得靠搶,他們去得晚,食堂已經人滿為患,居然能在這個季節感受到一絲過於溫暖的燥熱,遲揚帶何弈左拐右繞,在喧雜與燥熱裡穿行,走到食堂二樓盡頭同樣擁擠的小超市,轉過身,朝他攤開了手心:“飯卡,要吃什麼?”
何弈不挑食,禮貌道:“什麼都可以,麻煩了。”
遲揚挑眉,“嗯”了一聲,示意他可以去邊上坐一會,轉身擠進了擁擠的人潮裡。
十分鐘後他又擠出來,看起來毫不費力,連呼吸都沒有絲毫急促的意思,站在那裡看了一圈,很快找到不遠處坐著的何弈,朝他走過去。
“走,”遲揚把東西遞給他,居然覺得他坐在這裡等自己的模樣有些乖,“菠蘿包,還有瓶牛奶,來晚了沒什麼好吃的,將就吧。”
何弈道了聲謝,從琳琳琅琅一袋子裡翻出那瓶牛奶,插上吸管,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起身跟上他。
下樓梯的時候遲揚腳步一頓,不知想到了什麼,回過身,在何弈莫名其妙的注視下接過他手上的袋子,不容拒絕道:“鬆手。”
何弈:?
他看著何弈,含混地笑了一下:“不能讓你受累。”
牛奶在回教室的路上慢慢喝完了,麵包則是在教室後門正對的連廊上吃完的。
何弈站在分明的陽光裡,難得放鬆了慣常挺直的脊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