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家長,”何弈上車的時候這麼簡短地解釋了一句,也分不清是玩笑還是真實想法,“就算是見過了。”
遲揚不置可否——何弈是直系親屬,今天週三,確實可以探監,但他一個非親非故連當事人的面都沒有見過的人,其實是進不去的。
何弈大概也不是真的想讓他們見面。
監獄地處偏僻,也沒有直達的公交,從城區打車到這裡花了一個多小時。遲揚掃碼付了錢,關上車門,轉身揉了揉何弈的發頂:“早說是來這兒我就叫司機送了,昨天怎麼不告訴我?”
也許是昨晚睡眠不足,或者睡得不好,何弈的臉色有些發白,平靜道:“到都到了,過去吧。”
臨近新年,北方重年節,這時候城區裡早就張燈結綵,準備喜迎新春了。
前兩天他們待在家裡的時候還下過幾天雪,今天倒是個嫌見的晴天,只是山風冷,這裡地方特殊,也絲毫沒有年節將近和樂融融的氛圍,只有那兩排樹萬古長青,映著稀碎的陽光,勉強稱得上溫暖。
何弈半張臉埋在圍巾裡,視線低垂,似乎在思考什麼,直到走到了監獄大門口才鬆開牽著遲揚的手,輕聲說:“你就在外面等我吧……會冷嗎?”
遲揚抗造得很,雪天都能敞穿外套,這種天氣自然也不在話下。他搖了搖頭,倒是有些擔心何弈,看著他平靜的神情又不知該怎麼開口,只好像以前一樣伸手抱了抱他:“不冷,在這兒等你,去吧。”
怎麼跟第一天送孩子進幼兒園似的。
何弈在他懷裡輕輕“嗯”了一聲:“我會盡快出來,沒有什麼可說的。”
他想說的其實只有一句話。
“去吧,”遲揚鬆開他,安撫似的捏了捏他的後頸,“一會兒給你買好吃的。”
何弈點點頭,轉身走了。
何彬的模樣和上次見面比,似乎老了很多。
他還保持著最基本的整潔,在隔音玻璃那一頭坐得筆直,只是頭髮零星地白了,沒有了髮蠟和正裝,換上囚服,便像是換了一個人。
眼神裡似乎也少了些什麼。
見到何弈的時候他還有些驚訝,隨之談了一口氣,沙啞又滿是感慨的聲音從聽筒那頭傳來:“他們告訴我有人來探監,我還以為是我的父母,沒想到是你……”
大概是和遲揚那樣想說什麼就說什麼的人混久了,再聽見這樣文縐縐的話語,何弈居然有些不習慣。他愣了愣,很快恢復瞭如常的平靜,頷首道:“來看看您。”
他不知道尋常人家的父子在獄中相見,會是什麼樣的情景,也許像電視裡演的那樣痛哭流涕一朝釋懷,也可能相看兩厭,說不了幾句就要大吵起來……但這注定不會發生在他和何彬身上。
被鎖在牢籠裡剋制慣了的人,哪怕心有厭惡,也很難透過憤怒的形式宣洩,只會平靜地保持風度,為彼此感到悲哀。
也許換一個人,會問他是不是還顧念舊情,是不是已經原諒了自己——但何彬只會點一點頭,語氣平常地問他,最近過得怎麼樣。
就像從前每一次他放學回家,在沙發上接受的詢問一樣。
只是這次他的答案不再是考了第幾名,或者和老師同學相處得怎麼樣。
他平靜地垂下視線,不去看何彬憔悴了許多的臉,拿著話筒的手幾不可察地握緊了:“這件事沒有鬧大,除了您和母親離婚,也沒有對我造成別的影響,還是像以前一樣。”
語氣溫和,說出的話卻無異於嘲諷。
何彬換了個坐姿,手腕上的鐐銬一陣譁楞亂響,冷冰冰地透過話筒傳過來——然後他問:“那你今天來,是想在年前陪陪我嗎?”
記憶裡他從來沒有說過這樣有人情味的話,如果放在十年前,何弈聽了大概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