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可能是何弈的私心作祟,沒法忽視他。
他設想過這個人會怎麼對他,遲揚的表現也確實沒讓他失望,無視得徹徹底底,卻也不擺那些幼稚的臉色讓他難堪,只是將錶針撥轉回了幾周前,他們還沒有互相交底的時候,井水不犯河水。
可就算遲揚這麼給他面子了,心底裡的無所適從還是漫上來,微妙地裹住了他。
何弈翻了一頁書,默唸著左上角第一個單詞,心想,哦,好吧,我們變回陌生人了——他彷彿到這一秒才意識到這個事實似的,思緒平靜,又有些泛酸。
陌生人枕著胳膊,拿後腦勺對著他,眼睛一閉耳機一塞,將自己從他在的世界隔了出去。
接下來的一天平平無奇,被課程和作業填充,又被兩頓飯割成三段。
午飯鈴響的時候何弈在做試卷的最後一題——其實他沒有非得做完才肯停下的執念,以往這時候哪怕手上的題沒寫完,被邊上嫌餓的某位狼崽子拉一拉,他也會放下筆起身。
然而今天沒有遲揚黏糊他,他卻鬼使神差地將這道題寫了下去,一步步往下進行機械常規的步驟。
筆尖下壓著難以言明的期待,不知在等些什麼。
直到餘光瞥見遲揚起身走了,他才放下筆。
這個人大概沒睡醒,或者餓出脾氣了,站起來碰到椅子也沒有收力氣剋制,弄出了不小的動靜。
那動靜明明刺耳極了,甚至驚動了前排留下自習的女生,傳進何弈耳朵裡卻空蕩蕩的,像落下了一把沉重的鎖,四下無人,再也不會開啟。
想什麼呢。他平靜地垂下視線,整理好東西,合上筆蓋,看了一眼半關的後門。
遲揚已經走了,意料之中。
——走了就沒有再回來,也不知道去了哪裡。遲揚翹課得心應手,已經不屑於翻牆出學校,大搖大擺從門口走都不會有人攔他。
尤其是他偶爾心情不善,面無表情的時候天生惡人,很少有人會來多管他的閒事,也管不了。
唯一能“管”到他的人現在也沒了這個立場。何弈坐在講臺上管自習紀律,低頭算自己的題,偶爾抬頭看一眼,視線掃過教室角落那一對空位,又平靜地收回來。
遲揚這個時候也許在酒吧,或者別的他沒有見過、也無法想象的世界裡——那才是遲揚該在的地方。
就像生在荒原長在荒原的狼,偶爾心血來潮混進人類社會,也不介意被人錯當成寵物狗,甚至能將錯就錯地搖搖尾巴撒個嬌,不知道是誰在哄誰玩——但是後退一步,他身後又是危險的無垠荒原,人類無法踏足。
直到傍晚放學,何弈都沒有再見過遲揚。
這是週五,他們學校隔週一放雙休,於是這天到傍晚就放了學。
何弈照例回家住。
他家在郊區,換乘公交也很難到,於是這天總會有司機來接,車停在後門。
秋冬之際天黑很早,不過五點已經暗透了。何弈倚在教學樓後的過道里,低頭點菸,一星火亮起又暗下,隨後煙霧騰昇。
來接他的車就在幾步外,一牆之隔,校門大開,如果有路過的學生走近幾步多看一眼,就會注意到這個規規矩矩穿著校服、嘴角卻銜著煙的少年。
身形高而瘦,站在明暗交界的陰影裡,像個逃逸的影子。
週五了。他想,原來第一次在這裡遇到遲揚,也不過是兩週前的事。
猝然開始,又倉促結束了。
司機只送到小區門口,還有一段無人的路等著他。何弈關上車門,禮貌地道了謝,轉身回家。
市郊也少有這樣安靜的居民區,如果不是他父親喜靜,執意要將住所定在這裡,他其實更喜歡有些人煙的地方。
這和他的性格不符——但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