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揚州城一役勝後,穆明珠的種種舉措都說明,她無意在揚州城長久佔據下去。
這些動向是讓朝廷安心的,卻也是讓跟隨她的人懸心的。
看出這一點的自然不只是林然一人,但是有這份赤誠與忠心同穆明珠說明的,卻也不會有太多人。
林然正是其中之一。
穆明珠眸色深沉,望著林然,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林然舔了舔發乾的嘴唇,道:「下官要說的,都是大逆不道之言。只是下官這條性命乃是殿下所救,若是這些言語觸犯了殿下,殿下要割了下官的腦袋,下官也沒有話說。」他見穆明珠沒有阻攔,便又道:「從前廢太子就是因為動兵,丟了性命。殿下雖然是在揚州城動兵,但罪過也不會小,哪怕有千萬般的理由,都要看陛下是否願意相信。如果殿下真的手無兵權,回了建業,一旦陛下不能信任,那麼結局不外乎或死或囚。自然,殿下與陛下乃是母女情深,下官也只是揣測而已。此前殿下與鄂州、南徐州兵馬爭鬥之時,朝廷幾番詔書,都是嚴厲斥責。如今見殿下勝了,便和緩了言辭,不過是要騙殿下回建業的手段……」
穆明珠眯起眼睛來,林然所說的推測,其
實她又如何不知?只是若她果真與母皇相爭,反倒是讓一旁的謝鈞漁翁得利了。
而大周內部四分五裂,卻正是給了大梁可趁之機。
她,當以大局為重。
林然又道:「如今大梁騎兵南下犯邊,於殿下而言,正是絕佳的機會。若殿下領兵北上,一來不用放開兵權、淪為魚肉;二來果真退敵有功,也能平息朝中議論。」他跪下來,道:「下官不知根底,不過是從下官所能看到的事情上妄自揣測,若有冒犯之處,還請殿下責罰。」
穆明珠垂眸看著他,伸手去扶他,微涼的手指搭上青年滾燙的手腕,稍微用力,道:「你說得很好。本殿作甚要罰你?」
林然微微一愣,順著她指間的力道起身,心中一鬆,輕聲期盼道:「那殿下……」可要採納他的諫言,領兵北上?
穆明珠蹙眉,沉聲道:「你的諫言很好。不過此事需從長計議……」她轉眸看向窗外沉沉的落日,道:「容本殿再思量一日。」
第99章
鐘鼓聲在建業城皇宮中遲遲響起。
早已醒來的皇帝穆楨和衣而臥、望著床帳不斷邊的祥雲紋樣。她半夜驚夢醒來,便再沒閤眼,雖勉強想要睡去,卻終究不能入眠。
在她身邊是酣睡正濃的侍君楊虎。
那鐘鼓聲在風雨聲中,顯得格外遙遠,像是從她那令人不安的夢境中傳來。
皇帝穆楨終於難以安臥,索性在凌晨前最暗的天色中,輕輕起身,緩步往外行來。
雖然她的腳步輕緩,可外間的侍女立時察覺了。
「陛下……」捧衣的、託履的、抱痰盂的、絞帕子的……有條不紊迎上來,只圍著這帝國的首腦轉。
皇帝穆楨卻只是輕輕擺手,獨自踱步到外間的明窗前,親手推開了長窗,透過宮燈昏黃迷濛的光,望向那無窮無盡的雨幕。
做一個心繫百姓的皇帝,從此便再難安享賞雨賞雪的之樂。
雨雪不來的時候,擔心乾旱、擔心來年的蝗災;可雨雪來的時候,又擔心洪澇、擔心大水過後的疫病。
好在這一夜大雨,在引起皇帝深重的擔憂之前,漸漸轉小、轉弱,似乎等到天明時分、便該雨過天晴了。
皇帝穆楨才鬆了口氣,眉頭還未舒展開,就見絲絲雨幕之中,從東邊側門處亮起來兩三盞燈,持燈的女子在暗夜雨幕中往她所在的思政殿行來,除李思清之外不會有旁人。
見狀,皇帝穆楨那還未舒展開的眉頭,更蹙得深了。
政務繁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