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都督。」林然的聲音在夜雨中聽起來冒著寒氣,「殿下有請。」
鄧玦不動聲色,打量著他按在刀柄上的手,曼聲道:「現下?」
在這風雨交加的夜裡?
「現下。」林然又上前一步。
鄧玦瞥了他一眼,見他沒有任何要解釋的意思,低頭理了理魚簍上的絲絛,輕聲笑道:「林校尉可知為了何事?」
林然平靜道:「鄧都督去了便知道了。」
鄧玦手指捻著濕漉漉的絲絛,淡聲道:「公主殿下的人,好大的氣魄。」
林然等人來得急迫,又來得奇怪。
鄧玦這樣多疑的人,豈能輕易跟隨了去。
隨著鄧玦這句話落地,原本跟著他的一隊人馬也紛紛上前一步,隱然有戒備之意。
林然目光掃過鄧玦身邊的扈從,低聲道:「殿下說,鄧都督從速去見她,乃是最後的機會。」
鄧玦心中一動。
他有些犯難,舌尖抵住上顎,鳳眼輕眯,沉吟著。
自從在襄陽行宮,他把穆國公通敵一事告訴四公主之後,沒過多久,他便被「請」出了行宮。而他說過的事情,就像是沒有發生過,建業城中一點動靜都沒有。算算時日,四個月過去了,四公主的人忽然頂風冒雨連夜來傳召他,難道是穆國公的事情有了證據?
他費了這麼大的功夫,想要贏得四公主的信任。
若是今夜拖延不去,豈不是功虧一簣?
料想不管出了什麼事兒,四公主總不至於在行宮中害了他這個荊州都督。
鄧玦做了決斷,給他親近的親衛使個眼色,淡笑道:「作甚將話說得這般駭然?既然是林校尉親自來請,我又怎敢推辭?」便將魚簍拋給那親衛,翻身上馬。
林然鬆了口氣,與眾扈從上馬跟隨。
鄧玦一旦做了決定,行動起來也利落,雙腿一夾馬肚,便叫那胯
下駿馬在秋雨中潑風似地衝出去。
半夜疾馳,鄧玦趕到襄陽行宮之時,正是凌晨前天色最暗的時候。
花閣寢殿中,穆明珠睡得正香,夢見她像一粒珍珠那樣,躺在溫暖又柔軟的貝肉裡,忽然就聽到貝殼外面有人喚她「殿下」。
那聲音越來越真切,是櫻紅的聲音。
夢中穆明珠正覺得奇怪,怎麼櫻紅也成了一隻貝殼嗎?忽然就感到身子陷落的貝肉一晃,整個貝殼被海水推著晃動起來,像是海嘯了一樣。饒是如此,夢中她一點都不慌。海嘯又如何?她躺在緊緊的貝殼裡,安全得很。然而那呼喊聲越來越清晰,她悠悠從夢中醒來,睜開眼睛就見一室朦朧的燭光,窗外的風雨聲未停,門外櫻紅正在輕聲通報:「殿下,鄧都督來了。」
她意識漸漸回籠,察覺自己蜷縮在少年的懷抱裡。
齊雲睡夢中也機警,在櫻紅第一聲呼喊時便醒來了,聽清事由之後,輕輕搖晃女孩,要她醒來。
穆明珠對著少年潔白的中衣,閉了閉眼睛,終於清醒過來,從他懷中撐起身來——兩人身上還裹著同一床錦被。
昨夜兩人說著話胡鬧,最後竟是在小榻上睡著了。
她撐起頭來,望向窗外,見風雨仍急,而天色暗沉如濃墨。
「殿下……」齊雲低聲喚,聲音裡有初醒來的慵懶與迷離,努力撐開的桃花眼裡還有未散的睡意。
穆明珠看得心軟,想到他昨日千里奔波從梁國趕回來,今日又要趕往建業,憐他辛苦,便俯下身來在他臉頰上輕輕一吻,呢喃道:「還早呢。你接著睡吧。」她自己則披衣而起,往寢殿外而去。
「鄧玦人呢?」
「鄧都督在花廳候著。」
「備兩套釣具送來。」
「是。」